這件事也隻能糊弄糊弄民間百姓,壓根兒糊弄不住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事兒不過是皇是容不下太子才弄出來的,爲的就是想鏟除太子罷了!
他怕自己一世英名的形象蒙上一層陰影,故而事到臨頭站出來表演什麽父子情深迷惑衆人,可事實上他心裏清楚,自己這個太子已經徹底廢了,對他已經沒有什麽威脅了,留着刷刷好名聲也不無不可。
這就是他的好皇阿瑪,收拾完他還不算,還要再繼續将他拎出來廢物利用,分明是被他一手毀到如此地步,可是明面上他卻還不得不感激皇阿瑪!
當真是可笑至極,惡心至極!
太子隻覺心痛難忍,一時兩眼一黑竟是當場倒了下去。
衆人頓時大驚失色。
康熙親眼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在面前暈厥不省人事,頓時亦是驚駭萬分,嘴唇都哆嗦起來了,還是幾位阿哥反應迅速,蜂擁上前七手八腳的将人擡下去請太醫。
最終結果倒也沒什麽大礙,隻是一時悲怒交加之下被刺激到了才短暫厥了過去,很快就醒了過來,隻是眼看着精神氣兒卻仿佛瞬間被抽走了似的。
聽見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回禀之後,康熙也不曾多說什麽,隻靜靜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臉色晦暗,神情說不出的複雜。
他知道太子必定是将他的所作所爲所思所想看透了,所以才會如此憤怒如此悲傷,他心中雖擔憂,但并不後悔自己的行爲。
保成做太子将近三十年了,縱然朝堂上總不免有不同的聲音,但是在民間這個太子卻被視爲正統繼承人,是鐵闆釘釘的下任帝王,堪稱一呼百應。
羽翼豐滿、深得民心……若是早些年看見太子如此出色,他定然是欣慰極了的,但現實卻是,随着太子愈發年富力壯,愈發成熟穩重深入民心,他這個帝王卻在日漸衰老,步入暮年。
這叫他如何能不擔憂能不忌憚?他甚至時常忍不住猜疑,太子已經是個壯年男子了,已經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将近三十年,是否早已不耐煩?是否想要取皇父而代之?
不知多少此午夜夢回之時,他看見父子反目兵戎相見,看見文武百官及萬千黎民百姓都在呐喊着,叫他這個老眼昏花的帝王禅位給年富力強精明睿智的太子,叫他安心退下頤養天年……每到這時,他就會大汗淋漓的從夢中驚醒,強烈的不甘和猜疑充斥在他的心裏。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還未曾老眼昏花,他依舊頭腦清明睿智如初,依舊能帶領着大清走向繁榮昌盛,并不需要一個繼承人來接過他身上這個擔子。
直到月上中天,康熙仍舊還是那麽枯坐着,如同一尊雕像般,隻是腰背已然不似過去那般挺拔。
李德全無聲長歎,輕輕勸道:“夜深了,皇上該歇息了。”
仍舊是一片寂靜。
片刻後,康熙平靜的聲音才響起,“太子身體不适,不宜繼續南巡操勞,明日一早護送回京休養,還有索額圖.傳旨下去,索額圖罪孽深重,幽禁于宗人府,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李德全心頭一震,讷讷的應了聲。
翌日天才亮,太子和索額圖便在一衆侍衛的護送下打道回京了,雖是一路同行,但二人卻分别乘在兩輛馬車上,身邊盡是皇上的耳目,将他們盯得死死的,莫說有機會能交談什麽,一路回到京城竟是連面都不曾見過一回。
初時大家都還以爲皇上推出索額圖力保太子,終究還是因爲看重太子心疼太子,但冷靜下來後細細一思量,才猛然察覺到皇上的真實意圖,一時各自皆是五味雜陳。
難怪太子會當場暈厥,原來并非苦肉計,而是真正被傷到了,一時受不住那個刺激。
“八爺,如今看來皇上對太子是已然徹底放棄了,隻待将來時機恰當……”佟國維耐不住心裏的激動,老臉上隐隐浮現出了些許紅暈,興奮道:“如今就屬八爺和直郡王勢大,隻需将直郡王拉下馬……八爺心裏可有什麽章程?“
胤禩卻已經沒了前幾日的那種亢奮,事到如今親眼看着皇阿瑪是如何收拾太子的,他這心裏反倒遲疑不安起來。
“打從爺記事起,所聽到的看到的都是皇阿瑪對太子如何如何的寵溺看重而今……連太子令他感受到了威脅,他都能狠心下手将之廢了……爺若此時站出來上蹿下跳,下場隻怕會比太子更慘。”
“八爺這是怕了?”佟國維愕然,急然徹底放棄了,隻待将來時機恰當……”
“八爺在這方面本就比直郡王有優勢,合該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才是,直郡王那邊最大的根基是軍中勢力,八爺唯有收攏住天下文人的心才算是真正有了與直郡王分庭抗禮的能力啊!”
胤禩沉默着,久久未曾言語。
一方面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此時若站出來上蹿下跳,隻怕難免刺了皇上的眼,但另一方面佟國維所言卻也很有道理。
直郡王身爲長子,又早早就開始爲朝廷效力爲皇上分憂,多年來屢立戰功在朝堂上頗有威望,原就比他這個辛者庫罪奴所生的皇子要更加受人追捧愛戴,若是此時他選擇按兵不動,實則就是已經退縮了,他必須主動出擊才有可能從直郡王的手底下奪些資源。
若不然,不久的将來他隻怕真要被直郡王摁着打了,況且,他們都能看明白太子如今已是名存實亡,一旦等到合适的時機,隻怕連這個名都要沒了,那太子自己還能看不出來嗎?既然心裏都清楚,難不成太子還真就死心了坐以待斃?
胤禩扪心自問,若他是太子,面對如今這樣的處境,定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拼死一搏的。
太子不比其他任何皇子,頂着這樣的身份,最終除非自己成功繼位,否則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得下“先太子”,既然上不去也是個死,爲何不拼死一搏?
很顯然,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面。
左思右想,無論出于哪方面考慮,他似乎都必須要抓住這個時機迅速三滿自己的羽翼。
念及此,胤禩的心情不免凝重忐忑,溫潤的眉眼間也透出一股子焦躁來。
動,很危險,若是不動,又幾乎等同于高舉雙手認輸。
真真是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