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怎麽堂堂國公府的姑娘能看得上區區一個五品小官,還那樣趕着着急,我原還當是姑娘有何不妥,卻原來竟是這樣要命的事!”楊母氣得直拍桌子,“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這賈琏兩口子不厚道啊!這不是騙婚嗎!”
楊碩無奈的笑笑,“話也不能這樣說,身爲親兄嫂想爲妹妹打算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楊母聞言眼睛瞪得愈發如銅鈴般了,“你難道還想繼續完婚?她家裏可是犯了罪的!”
“人家家裏顯赫的時候咱們颠兒颠兒的去提親,如今一朝落了難就迫不及待退親,那我成什麽人了?”楊碩皺緊了眉頭,很不贊同,“原先同意去提親也是因爲賈琏跟我說姑娘品貌皆好性情溫柔,又不是圖她家裏,如今她家裏失勢了又如何?總歸姑娘是好的就行了。”
“況且那姑娘如今已經十五歲了,若是我們家退了親,待三年後她就十八歲了,十八歲的姑娘,還是家裏犯了罪又被退過親的姑娘,那還能有什麽好人家願意聘娶?那我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
楊母郁結,暴躁道:“罷罷罷,随你!總歸你向來主意大,我是管不了你了!”說罷就風風火火的出了門。
楊碩隻憨厚的笑笑,被噴了一臉也不以爲意,他就知道自家老娘嘴硬心軟,哪裏是管不了他?不過也是不忍心看着人家姑娘的處境雪上加霜罷了。
黛玉也擔心這事兒呢,原本匆忙爲迎春定下親事是想趕着事發前嫁出去的,誰想大廈傾倒如此之快,弄成了如今這樣尴尬的境地。
親事已經定下了,若是人家反悔不願意,迎春的将來就更加艱難了,原本的一腔好意反倒像是害苦了她,叫人心裏怪不自在的。
未曾想王熙鳳竟送來消息說人家願意履行婚約,婚期不改,索性趕在熱孝期内先将婚事給辦了。
黛玉當即就狠狠松了一口氣,“萬幸萬幸,否則就真成我的罪過了。”
“姑娘也是一片好意,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快。”
迎春的婚事辦得很匆忙簡單,因着家裏畢竟犯了事的,又是熱孝成親,故而隻簡單的宴請了雙方最親近的幾個親戚罷了,黛玉跟雪雁也去了,她倆這也是頭回見着楊家母子。
楊母如今也不過才四十來歲罷了,看起來很是康健精神,說話做事風風火火的,一看就是個急性子的人,雖說那眉眼鋒利看起來很不好惹,有種兇神惡煞的感覺,但是眼神清明,并非奸詐之相,倒是叫人放心不少。
而那楊碩……先前聽王熙鳳嫌棄人長得不好,黛玉還當是相貌醜陋呢,如今一見才發現人家哪裏就醜陋了,五官是生得平凡了些,臉部線條也過于硬朗,但怎麽也稱不上醜陋,倒是這身材,王熙鳳是一點兒沒評價錯,胳膊趕上大腿粗了,人高馬大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的,那一個巴掌真跟蒲扇似的,再瞧迎春,卻是生得纖細小巧……别說,這往旁邊一站,真就如同那小雞崽兒似的。
黛玉有意無意多關注了楊碩幾分,見此人言行爽朗透着股豪放之氣,眉眼端正一身正氣,就如賈琏所說那般,是個響當當的真漢子,雖王熙鳳說此人文墨不通,但聽他說話卻并不粗俗。
打量了一圈這才全然放心下來。
“鳳姐姐都與我說了,多虧了你”迎春看着黛玉紅了雙眼。
“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黛玉笑道:“再者說,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琏表哥他們夫妻兩個費的心,我不過是張張嘴說了兩句話罷了,哪裏就值當什麽,你要謝也該謝他們才是。”
迎春認真的點點頭,反倒哭得愈發厲害了,“我原總覺得兄嫂不親近,未想他們竟會爲我打算至此……還有妹妹你,若非你提醒,又哪裏能有我今日呢?姐妹當中卻是我最幸運,這都是虧得你們真心待我…生在賈家走一遭,是不幸卻也是萬幸…”
旁邊的探春和惜春也不禁紅了雙眼,神情似是豔羨又似是落寞。
她們兩個也都是有兄弟的,可是賈珍早已死得不能再死,如今惜春還寄居在王熙鳳家中,探春倒是還有兄弟有父親,隻是……親弟弟是個頑劣的,半分指望不上,寶玉卻至今渾渾噩噩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整日隻呆呆愣愣的,若無人喂食,他甚至連喝水吃飯都不會,至于父親賈政……整日躲在書房中也不知在做什麽,不提也罷。
還有她那親生母親,向來是個糊塗蛋一樣的人,如今眼看着太太沒了,她倒是上蹿下跳的想要當家做主了,不說幫襯什麽,反倒是添亂不少,更叫人惱恨的是,那素來不聲不響看起來無比老實的嫂子李纨,竟是卷了家中一半的銀錢帶着兒子跑了!
李纨在家中守寡多年,朝廷抄家是歸還了她的嫁妝的,全家上下隻屬她最富有,偏她還偷了家裏那點子銀錢跑了!當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會咬人的狗不叫!素來不聲不響的,到頭來卻才發現這人是個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東西!
探春隻恨得是牙癢癢,當時就想去報官,隻奈何賈政不肯,最終也隻得無奈作罷,小小年紀一個姑娘家,日日扒拉着家裏那點子銀錢琢磨着如何才能讓一家子這日子能過下去,真真是苦不堪言。
想着想着,探春就不由得流下淚來,“我如今才知道泡在黃連水裏是個什麽滋味兒,一家子人誰也不說去謀個生計,隻日日閑在家中也罷了,還張口就要燕窩要人參要绫羅綢緞,嫌雞鴨魚肉上不得台面,嫌米不香水不甜,又嫌茶葉入不了嘴,都還指着過去的标準呢”
“我上哪兒去給他們弄來?還有寶玉,竟是想要将晴雯、麝月那些丫頭都買回來!家裏是個什麽光景誰還不知道了?卻竟是沒個人體諒我的難處,隻張口就要,要這要那,不如将我的血肉都要了去也罷了!”
衆人面面相觑,皆是無語了,二房這一家子重擔都壓在一個小姑娘肩上不說,還可勁兒的作,打量着探春能變出銀子來還是怎麽着呢?沒個靠譜的。
惜春一時又是心疼她又是暗自慶幸好在賈琏和王熙鳳願意養着她,否則她隻怕比探春過得還苦,父親哥哥侄子都死了,隻剩下一個尤氏,那尤氏當初連爲賈珍賈蓉收屍都不肯,還指望能養她這個小姑子?
王熙鳳就拍拍她的手,歎道:“你若實在在家裏待不下去了,不如也上我家來罷,與惜春做個伴也好。”
探春哽咽着道:“我也不瞞你們說我是當真無數回想要撂擔子走人了,誰耐煩伺候那些老爺太太貴公子?可我若真走了,那一家子真就有本事将自己餓死。”
這話倒也一點兒不假,就憑那一家子的作法兒,當初借着賈元春陪葬隐匿的那點兒财物不出一年就能被敗個精光,到時候拿什麽過日子?還能指望賈政出去謀生,還是賈寶玉賈環?
“可如今這般坐吃山空也不是個法子啊。”黛玉皺眉,“都到這般境地了,寶玉竟還未成長起來?”
探春就嗤笑一聲,道:“往常老太太二太太她們總說寶玉是個有大造化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卻仍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頭傷春悲秋,過去看見花兒謝了他要感歎一番,看見俏丫頭委屈了哭了他要心疼死,如今家裏這樣的光景,卻也不曾見他心疼心疼我這個妹妹,我也不求他能擔起家裏這副擔子,隻求他能振作起來,想想法子謀個出路,隻略微分擔一點也好,可回回跟他說他就隻是呆呆的,一點兒都不帶回應的。”
“隻恨我是女兒身不能出門去謀生否則又何苦費勁求他們?若有下輩子,我是再不願當個女孩兒了,任憑我有再多的想法再多的幹勁兒,也不過就是空想想罷了,命運如何甚至連能不能活得下去都要依靠家裏的男子,不免太過憋屈了,這樣的日子過着又有什麽奔頭?”
黛玉聽着她這番話也不禁犯起了愁來,就算等孝期過了給探春找護好人家嫁了又如何?二房那一家子除了探春就沒一個能頂事的了,探春能放心嫁出去嗎?真要嫁出去,男方日後估計得養着二房一家子幾口人,這日子還能好好過嗎?若是不嫁,那就更是深陷泥潭得被拖累死,就二房那些人,一個個的現在都不頂事,難道以後就能脫胎換骨了?
黛玉是真覺得很懸,思來想去,就說道:“他們如今癱着享受也好,還是抹不開臉出去謀生也好,所依仗的不過是你在撐着,不如你索性狠狠心放開手,叫他們自個兒掙紮去,我就不信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還能幹坐在家裏等死。”
王熙鳳一聽這話也頓時眼睛一亮,拍手道:“這話說的不錯,這人一旦沒了依仗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且看他還裝不裝死!不如你就跟我回家去,撒開手讓他們自個兒折騰去,隻要不是人真要斷氣了就别搭理他們。”
探春遲疑了,“這樣真能行?别沒幾日就将那點子家底都折騰完了。”
“行不行的總要試試才知道,心疼那點銀子作甚?就如今這樣的情形,那銀子早晚都是要沒的,不如就随他們去你也總不可能爲他們撐着一輩子不是。”
想了一下,明天還是得恢複日更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