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初一,王夫人早早的就趕進了宮裏,神情再不複往常的張揚得意,而是一臉的慌張忐忑。
賈元春一見她這般模樣,心裏先是就咯噔一下,有心想問出了什麽大事,但瞥見身邊的嬷嬷寸步不離,她卻又不敢問了,生怕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王夫人卻不知道,隻以爲站在屋裏的都是女兒的心腹内,一進門張嘴就哭道:“大事不好了!”而後賈元春都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倒豆子似的将甄家托她藏匿财物一事給倒了個幹淨。
完了!
賈元春頓時眼前一黑,幾欲暈厥,看着母親仍在喋喋不休,她當真想扯着她的衣襟好好問一問,你怎麽會這麽蠢。
“那甄家的人馬上就要被押進京城了,到時候萬一他們招了出來叫皇上知曉了這件事可如何是好?”
怕皇上知曉?皇上馬上就知曉了。
賈元春艱難的扯扯嘴角,一臉灰敗之色,看了看旁邊神情淡然的嬷嬷,眼裏流露出了乞求之色。
“娘娘?”王夫人喋喋不休了半天也沒得到一句話回複,頓時急了,“娘娘你快想想法子啊!”
賈元春收回目光看向她,一股子悲哀從心底湧起,紅着眼眶哭道:“若是再叫我重來一回,我是絕不會再進宮了!”
“娘娘?”王夫人愣住了,“娘娘這是說的什麽胡話?可不敢這麽說……”這不是嫌棄皇上嗎?
“我十四歲入宮,當了十年的宮女,什麽樣的髒活兒累活兒都幹遍了,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哪個主子就丢了小命,好不容易我熬出頭了,以爲苦盡甘來了,可結果呢?結果家裏卻在一直不斷的扯我的後腿!尤其是你,我的好母親!你真真是恨不得将我扯進深淵裏摔死啊!若早知如此,我當初還進宮做什麽?苦熬了這麽多年難不成就是爲了有朝一日爬上高處再掉下來摔死嗎?我這麽多年的青春這麽多年的心血究竟是圖什麽!”
皇上本就對家裏嚴重不滿了,她原還想着或許能借腹中胎兒挽救一下,卻誰想她的好母親竟是嫌家裏死得太慢,在後面拼命的火上澆油……她怎麽會有這麽蠢的母親?那麽明顯要糟的事竟然想也不曾多想,眼裏心裏都被銀票給塞滿了不成?
賈元春很無力,也很絕望,人蠢不要緊,可怕的是蠢而不自知,可巧,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
王夫人懵了,讷讷道:“娘娘是不是想得太嚴重了?娘娘肚子裏還懷着龍種呢,皇上就算生氣也不會太過責罰吧?”
這下就連旁邊的那嬷嬷還有沁兒、抱琴她們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詫異像是不懂世上怎會有如此愚蠢且盲目自信的人。
賈元春已經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話了,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挽救。
“抱琴,送太太出去。”
“娘娘…..”
“母親不必多說了,事情我已經知曉了,我會想法子的。”
等王夫人一離開,賈元春就握緊了那嬷嬷的手,哭道:“言嬷嬷,别告訴皇上.……求你……”
言嬷嬷淡淡笑了笑,“娘娘不必如此,皇上早就知曉了。”
甄家早就被盯上了,偏還人心不足蛇吞象,弄了那麽多财物轉移出去,那幾一口的大箱子搬來搬去,哪個瞎了看不見?從甄家的奴才踏進賈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康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不過是暫時壓下不曾發作罷了,賈家的罪行薄上卻又添了一筆。
賈元春面如死灰,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陷入了迷茫。
這個孩子,當真還能有用嗎?
賈元春遲遲不敢去求見皇上,卻誰知,皇上倒是來找她了。
“臣妾恭迎皇上。”賈元春強擠出了一抹笑來,臉色卻慘白如紙,眼裏流露出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驚恐。
康熙也未曾叫起,坐下定定的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個聰明的,賈家的男兒若能有女孩兒這樣的頭腦,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皇上……”賈元春心尖兒一跳,直覺不好,神情愈發慌亂起來。
誰知康熙卻岔過了賈家的話茬,說道:“聽聞你有了身孕,朕政務繁忙也一直未曾有空來看你,今兒得了些空閑特意來瞧瞧。徐太醫,給賢妃娘娘把把脈,看看龍胎是否安好。”
“.”
賈元春還跪着,徐太醫自然也不能站着,于是便跪在了賈元春的身旁。
賈元春不知這一出究竟爲何,卻莫名的愈發心慌意亂起來,眼皮子跳得厲害。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殿内安靜得可怕,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壓抑氣氛,奴才們紛紛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立着,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恨不得将自己縮到人看不見的角落裏去才好。
又過了好一陣,徐太醫才收回了手,道:“回皇上的話,賢妃娘娘并未有孕。
“什麽?”賈元春大驚失色,“這不可能!你一定是診錯了!還是你被誰收買了故意害我?皇上!求皇上明察啊!”
康熙的臉色淡淡的,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來,“既然賢妃對徐太醫的結論存疑………李德全,你去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召來。”
賈元春滿心慌亂不知所措,雙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不曾懷孕,她明明那日孕吐了,小日子也不曾來,還有太醫也确診了,怎麽可能會沒有呢?不可能!絕不可能!
一旁的抱琴此時此刻已然也是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在賈元春的身旁,主仆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皆是渾身抖如篩糠。
很快,值班的太醫就全都來了。
“你們一一爲賢妃把脈,看她究竟是否有孕。上回是誰确診的賢妃有孕?頭一個來罷。”
衆太醫面面相觑,額頭上冷汗都要冒出來了,難不成賢妃敢假孕?而上回來的那位王太醫此時此刻都險些要暈倒了,顫抖着雙腿連跪帶爬的來到賈元春的跟前,“娘娘,請……請将手伸……伸出來….…”
賈元春遲遲未伸出手來,康熙見狀就說道:“賢妃身子乏力,言嬷嬷,你幫幫她。”
言嬷嬷應聲上前,強行将賈元春的右手抓了出來。
“王太醫,你說的,本宮有孕了!”賈元春的兩隻眼睛死死盯着他。
“娘娘……奴才隻是說像是滑脈之狀…”王太醫苦着臉解釋道,待這仔細一把脈,臉色卻愈發慘白了。
沒有了!什麽如珠滾落玉盤之狀都不見了!怎麽會這樣?難不成當真是誤診了?
壓根兒不必再問,隻看王太醫那一副如喪考妣的臉色就知道結果了。
不過康熙還是問了一句,“如何?”
“回…回皇上.…賢妃娘娘…并…并未有孕.”短短幾個字,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罷之後,整個人就癱軟在了地上。
誤診了!他給一位娘娘誤診出了喜脈!
緊接着,其他太醫也一一上前把脈,所有人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賢妃并非喜脈。
賈元春心如死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魄般,嘴裏喃喃道:“怎麽會沒有…怎麽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姑娘…”抱琴緊緊抱住她,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康熙的眼神冰冷極了,叫人不禁遍體生寒,“賢妃假孕,罪犯欺君,褫奪封号貶爲庶人,賜毒酒。”
“皇上!”抱琴不禁驚呼。
而賈元春卻仿佛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不哭不鬧,隻沉默了一陣,說道:“皇上聖明,應當知曉此事非奴婢故意爲之,然欺君之罪屬實,奴婢死有餘辜,隻求皇上能否饒恕奴婢的家人…留一條命”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