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見過姑娘。”蘇培盛白白胖胖的,笑起來透着股喜慶勁兒。
黛玉抿唇淺笑,“公公不必多禮坐下說話罷。綠萼,上茶。”
“不必不必。”蘇培盛連連擺手,道:“我們爺還在等着奴才複命,奴才可萬不敢多耽擱時辰,這茶水怕是無福享用了。”
說着,便将手裏捧着的盒子打開,裏頭裝着的卻是個玉如意。
很精美是沒錯,可這巴巴的叫人出宮跑一趟就爲了送個玉如意?怎麽想都覺得有些怪異呢。
身旁的雪雁略一思量卻仿佛明白了什麽,美眸一轉,戲谑道:“四阿哥還真是個妙人,這一柄玉如意,可真真是承載了千言萬語呀……”還怪浪漫的。
黛玉迷茫的眨巴眨巴眼,随即,隐隐轉過了彎來。
自古以來如意就是個象征着吉祥的物件,贈送如意給他人,往往都飽含着祝福他人順心如意心想事成的意思。
不過放在眼下,說是祝福,卻不如說是承諾,承諾未來定叫她過得順心如意?
“昨日我們爺從上書房下了課聽說姑娘受委屈了……氣得一夜沒睡着……爺說了,姑娘不必委曲求全,再遇上那位提什麽過分的要求姑娘隻管拒絕就是,爺自會給姑娘兜着。”
一個是自己相中的小福晉,一個卻是待自己沒有半點母子情的額娘,往哪邊偏還用得着掙紮嗎?胤禛就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骨子裏其實是感性而又相當決絕的,喜愛一個人就會毫不吝啬的對那人好,讨厭一個人時更是冷酷無情,德妃待他那樣冷漠,他的心裏也早就斬斷了那一絲少得可憐的母子情。
晚上下學回到阿哥所聽聞了白天的事,他當時就氣得一腳踹翻了桌子,恨不得沖進永和宮去好好問問那個女人,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究竟他做了什麽事讓她如此厭惡,以至于連他還沒進門的福晉都已經遷怒上了。
這人還沒進門就已是這樣了,等進了門成了正經的婆媳,那還能好?
胤禛很是憂慮,那個女人終究占着身份優勢,皇阿瑪又是個重孝道的人,一旦雙方對上,必定小福晉要吃虧……大婚後他們二人還得在宮裏住個幾年,到時候那個女人整天端着婆婆的架子折騰人,小福晉還能有一天好日子過?
人是他自己要求娶的,沒道理巴巴的娶了人家回來卻叫人被欺負死,再者,他也實在不耐煩一個對自己毫無母子情的女人仗着生母的身份對他指手畫腳考慮了一整夜,胤禛終于下定了決心,得想法子治治那個女人,皇阿瑪雖重孝道,但皇家阿哥卻從來就是最尊貴的,隻要讓人都看清了那個女人的不可理喻,對他是何等冷酷無情,甚至已經傷害到了他……他就不信皇阿瑪還能再任由她擺起生母的威風作威作福。
總歸距離小福晉進門還有三年的時間,足夠了,他會一點一點慢慢消磨皇阿瑪對她的耐心,直到剝奪了插手他這個兒子的事的權利爲止。
卻說那賈元春一朝封妃,賈家大擺七日流水宴,幾個戲班子整天不間歇的表演着,真真是熱鬧至極風光無限,更有那賈家族人已然開始打着賢妃娘娘的名号在外猖狂起來,很是得罪了不少人彈劾的折子一個接一個落在禦案上,康熙看罷卻隻微微一笑,随手就壓在了一旁,轉頭反倒吩咐太監,“前些時候才進上來的一批料子不錯,拿幾匹去賞了賢妃,還有那套點翠頭飾,也一并拿了去。”
年輕的小太監還沒有那麽多深沉的心思,不似李德全這樣的人精,此時見聖上非但不生氣反倒還要賞賜,隻覺賢妃當真深得帝心,不禁暗自咋舌,屁颠兒屁颠兒就帶着賞賜前去讨好了。
“皇上,戶部尚書林大人求見。”林如海?這會兒來能有什麽事?
康熙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奏折,“宣。”
“奴才叩見皇上。”
“平身。”康熙直接開口問道:“愛卿此時前來所爲何事?”
林如海卻面露難色,長歎一聲,道:“奴才實在别無他法……想求皇上一件事”
在康熙的印象裏,林如海這個人向來最是沉穩淡定的一個人,還是頭回見他如此模樣,一時倒是生起了些好奇心“什麽樣天大的事竟能将愛卿爲難至此?莫非戶部出了什麽事?”
林如海忙回道:“倒不是政事,而是奴才家中的一點私事……不知皇上可還記得,那榮府有一銜玉而生的哥兒?”
康熙點點頭,神色莫名,淡淡說道:“前段時間還曾聽了些坊間傳聞,隻道那哥兒病重連太醫都未能将人治好,眼看人都快不行了,卻是來了兩個老神仙……可見那哥兒的确有些不凡之處,指不定是真有什麽大造化呢。”
林如海這心裏就是一咯噔,從皇上的嘴裏說出“大造化”這三個字那可真真是誅心了啊,再聯想到賈元春突然之間的得寵,林如海隐隐就覺出了幾分危機來。
心神一凜,林如海面上卻是苦笑道:“不過是内宅婦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罷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這沸沸揚揚的傳言都是王夫人搞出來的。
康熙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信了沒信隻問道:“你提起這個哥兒,難道所求之事與他有關?“
“皇上英明。”林如海愁眉苦臉的歎息:“奴才的那位老嶽母素來最是疼愛這個孫兒,說将之看作眼珠子也不爲過,原本這也不關奴才的事,可也不知嶽母她爲何偏就盯上了奴才的小女,非要爲那賈寶玉聘娶,奴才百般推脫亦未能打消她老人家的執念,至今小女被指婚給四阿哥她老人家仍未放棄。若是旁的哪家也就罷了,可誰叫她是奴才的嶽母,奴才縱是百般不願,卻總不好太過強硬,倘若嶽母再拿出身份來壓着,奴才還當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思來想去寝食難安。”
“奴才是愈發招架不住了,如今賈家又出了一位賢妃娘娘,倘若嶽母搬了娘娘的名頭出來,奴才如何還能拒絕得了呢……奴才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隻得厚着臉皮來求皇上。“
林如海是手裏有實權的大官,這樣的家世背景,賈家那老太太會盯上林家女卻是一點都不意外了。
如今林如海特意來求這一趟,目的不過是爲了能在他面前過個明路,好光明正大的借了他這個帝王的名頭去徹底斷了老太太的念想,回頭隻需跟老太太說,他這個帝王已經對林家女的婚期定下,那老太太還能如何?再不能強求了。
康熙聞言憤然,“豈有此理!這賈家全然是沒把朕放在眼裏!”
“你且下去,此事朕已記下,自有決斷。”林家女已經被指給老四了,他自是不會允許再跟賈家粘連上,再則,賈家已經在他的小本本上記着了,如今還目中無人,把他這個皇帝未放在眼裏。
林如海歡喜的謝了恩,心下卻是一片惆怅。
這幾日他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是惱恨又是厭煩至極,隻覺這賈家就是那附骨之疽,怎麽都挖不掉甩不開,無論好話歹話說盡了都能自顧自的死纏爛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着實令人生厭,老太太要擡出什麽賢妃來,其實他并不很怕,雖然麻煩些,卻也并非沒法子應付,但是他卻從中看出了老太太的決心,這是打定了主意死活就是要纏上他們林家了。
左思右想,林如海終是一咬牙,下定決心來個釜底抽薪,不耐煩一次又一次的應付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怕逼急了老太太和王夫人,再用些肮髒手段害了他的女兒。
事實證明,也虧得林如海果斷,這不,才忙完七日流水宴沒幾日,賈母得了空,便又叫人上林家了。
這回上門的不是什麽奴仆也不是什麽晚輩,而是每日鑽在女人堆裏醉生夢死的榮國府當家人賈赦。
自打林如海回到京城接走了黛玉,賈母就三番五四的叫人上門來請,确是一次比一次難請得動,這個借口那個借口的推辭,已是叫賈母惱火不已,這回索性将賈赦踹了出來,堂堂榮國府當家人的臉面總不能不給了吧?
林如海還真不敢不給,說是榮國府,其實到了賈赦身上也就剩了個一等将軍的爵位,手裏更是半點實權都沒有,說句難聽的話,也就頂着個虛名整日混吃等死罷了,這樣的臉面值幾個錢?
不過他卻沒拒絕,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已經有了徹底解決的法子,那就趁早講清楚叫老太太死心罷了。
于是,林如海就帶黛玉上了馬車,林哲軒留在了家中,老太太沒叫他,他也不想叫兒子去受冷眼。
一見到人,賈母就問道:“女婿可真真是個大忙人,愈發難得請得動你貴腳踏賤地了。”
林如海忙作揖,“老太太這話可就真是折煞我了,戶部諸事繁多,一樁樁一件件要料理明白得花上不少心思,我才剛接手沒多少功夫,日日忙得是腳不沾地,哪裏就故意掃老太太的臉面呢,确是難得抽身啊。”
“老太太聽聽,我可曾哄了你?姑父乃是一品官員,長官整個戶部呢,大事小事哪樁哪件不得問一問管一管,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不得清閑啊。”
确是王熙鳳跟老太太解釋過,老太太竟是不信,畢竟賈家的幾個男人每日裏可是再清閑不過了,就連正經有個差事的賈政也有大把3的時間跟家中的清客在一處煮酒賞花談天說地。
眼下見林如海說得誠懇,知曉大抵是自己誤會了,心中的怒意不滿也就去了幾分,臉色緩和了些,又慈愛的看向黛玉。
“快過來叫我仔細瞧瞧,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時常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可真真是白疼你了。”說着就抹起了眼淚。
黛玉隻得上前撒嬌賣癡連哄帶騙,好不容易将老太太哄得由陰轉晴。
旁邊的王夫人有些急不可耐,說道:“家裏的姐妹日日念叨着你呢,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你給盼來了,你們幾個姐妹去院子裏溜達溜達好好說會話罷。”
賈母撇你她一眼,就笑着拍拍黛玉的手:“去玩罷,你們幾個小姑娘家家怕也不耐煩在這裏拘束着,梅園一直叫人收拾,屋子裏的擺設一應俱全,你們去那裏待着也舒坦。”
三春及黛玉聽到這話便當即攜手一同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