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也就虧得她是擱在自己心裏沒說出來的,若是叫外人聽見了,又是平添笑話罷了,不過是個妃子的弟弟,還敢稱什麽國舅?便是連先頭幾個皇後的兄弟在外都不敢以國舅自居,滿大清大抵也隻有佟家人敢,卻也并非因爲孝懿皇後的緣故,而是因爲孝康章皇後。
王夫人信心滿滿的在家中等着林家姑娘過來,卻誰知周瑞家的苦了臉回來“林家大姑娘卻是被宮裏的德妃娘娘傳了去。”
宮中
見到黛玉的第一眼,德妃這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難怪老四先前連那幾個丫頭都不樂意碰,一丁點興趣都沒有,她還隻當他是年紀小沒開竅,如今看來他哪裏是沒開竅,分明是因爲有這般珠玉在前,等閑女子已然輕易入不了他的眼了啊。
同樣身爲一個女人,還是在後宮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的女人,德妃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一個女人的容貌就是最鋒利的武器,隻要人不是太蠢,有那麽點心機,絕對是能夠無往不利的。
世人不過都是俗人,鮮少有那超凡脫俗的能夠跳出七情六欲的束縛,無論男男女女,對于皮相出衆者總難免會更多幾分寬容,男人尤其對待美人,更何況還是這樣絕色美人,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必定是恨不能要将人捧在手心裏如珠寶般呵護的。
老四不過還是個毛頭小子,與那曆盡千帆的成熟男子還要不同些,隻怕就更加難以抵擋了。
德妃原也不曾将這個準兒媳放在眼裏,但今日一見,卻感到有些頭疼了。
若是早知道這丫頭是這樣一副容貌,她就該好好拉攏的,不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好用?可惜她那會兒氣頭上直接伸手打了臉,還未見面就已經結了怨,如今再去拉攏可就不是那個味兒了,誰也不是傻子。
也罷,注定是敵非友。
長得好能勾人又如何?再是你侬我侬如膠似漆,她也總有法子能攪合了。
“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黛玉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德妃淡淡應了聲,“起罷。”
“謝娘娘。”德妃未開口賜座,她便也隻得乖乖站着,腳下不大習慣的花盆底卻是個負擔。
“擡起頭來叫本宮好好瞧瞧。”
黛玉依言微微擡起頭來,不曾直視上頭那位,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銳利的視線,透着股子不友好。
好半晌,德妃方才嘴角一翹,“倒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語氣輕蔑,好似在随口評價一件物品,低頭喝了口茶,又道:“先前孝懿皇後病重,聽聞你還曾特意去了寺廟裏爲她誦經祈福?倒是個孝順的。”
還不待黛玉回話,就聽她接着說道:“近日本宮也不知是怎麽的,總覺身上有些不舒坦,太醫瞧過幾回也沒瞧出個什麽頭緒來,不知你是否也願意爲本宮誦經祈福以求平安?”
這能說不願意嗎?黛玉壓根兒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奴婢自是願意的。”
“好孩子,本宮就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德妃笑意盈盈,語氣似乎很是和善,“倒也不必你再跑一趟寺廟,剛好本宮這永和宮裏有一小佛堂,倒也便利,秋雯,你帶林姑娘過去,好好伺候。”
說是伺候,實則卻是叫她在旁邊監視着罷了。
秋雯深知其意,笑着應了,“林姑娘請随奴婢來。”
黛玉又行了一禮告退,她心裏清楚德妃這是想磋磨她呢,必定還有其他安排,但她這樣的身份,卻也實在無法反抗什麽,隻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小佛堂裏供奉着一尊佛像,底下卻并沒有蒲團,不必問也知道必定是被特意拿走了。
秋雯也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拿了一卷經書遞給她,皮笑肉不笑的,“林姑娘,請吧。”
黛玉暗歎一聲,一個“孝”字壓下來,真真是叫人難以招架,不過,她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隻見她微微垂着頭,漲紅了小臉兒,一派羞窘之态,“可否稍等片刻,我…我想更衣……”
所謂更衣不過是雅稱罷了,意思就是想上茅房。
秋雯不禁目露鄙夷,姑娘家家出門做客怎麽好意思提這要求的?粗鄙。
但這人有三急,還真不能不讓,隻得帶着她去了。
等到了茅房門口,黛玉又扭捏道:“不敢勞煩姑娘,我身邊有楊嬷嬷伺候就夠了。”
秋雯是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平日不過端茶倒水罷了,自然是不樂意伺候人上茅房的,真叫她伺候她還嫌惡心呢,自然的止步于此。
不一會兒,主仆二人便出來了,秋雯全然不曾多想,隻領着回去了小佛堂,這回黛玉倒再不曾提什麽要求,很是乖順的就跪在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闆上開始認認真真的誦經,神情很是虔誠,倒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平日裏都是嬌生慣養的,渾身上下細皮嫩肉,哪裏遭過什麽罪呢?才跪了沒一會兒,膝蓋就開始隐隐作痛了。
秋雯就站在一旁看着,見她的腿微微動了動,就輕咳一聲,斥道:“林姑娘這般可不夠虔誠,若是觸怒了佛祖,累得娘娘鳳體抱恙,你可擔待得起?”
黛玉微微抿唇,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卻仍舊作一副溫順恭謹之态,繼續誦經。
見她如此“軟弱可欺”,秋雯心裏愈發輕蔑了幾分,臉上也帶出了些來,卻全然不曾察覺到,那個楊嬷嬷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黛玉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響起,“秋雯姑娘,可否容我略休息片刻?我有些頭暈目眩.…”
秋雯臉一沉,眉毛一皺,語氣不善的說道:“不過才這麽一會兒功夫,哪裏就能累到了?姑娘若是不願意大可直說,娘娘也不是那刻薄的人,自是不會強迫姑娘,姑娘大可不必想方設法找借口。”
“我沒有……”話音未落,隻見她身形微微搖晃了兩下,緊接着兩眼一閉,就倒在地上再沒了動靜。
秋雯頓時被驚呆了,愣了一下後趕忙叫人來扶,自己則忙不疊跑進了正殿:“娘娘不好了,林姑娘暈倒了!”
“什麽?”德妃也呆了呆,柳眉微蹙,“才半個時辰都不到,怎麽就暈倒了?這麽弱不禁風?該不會是裝的吧?”
文嬷嬷就說道:“究竟是不是裝的叫太醫來瞧瞧就知曉了。”
德妃煩躁的擺擺手,叫人去請了太醫,一面又吩咐奴才将黛玉擡到自己床上去。
誰知太醫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聽見外頭奴才的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德妃大驚,猛然站起身來,與文嬷嬷互相對視一眼,皆感到了不安。
這位太後向來不大愛管事,平日隻呆在自己的慈仁宮内享清福,鮮少會出門溜達的,這會兒破天荒的來到永和宮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
不及多想,太後已經踏進了屋内。
“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屋内衆人跪了一地,太後卻隻淡淡叫了起,看也不曾多看德妃一眼,直奔床榻而去。
床上的小姑娘眉眼精緻膚白勝雪,此刻卻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無端端透出幾分脆弱可憐來。
“怎麽回事?哀家聽說你叫了林家姑娘進宮來,卻是叫人活活跪暈了過去?你倒是與哀家說說,人家小姑娘究竟做了什麽錯事,叫你非得下如此狠手懲戒?”
德妃忙解釋道:“太後娘娘誤會了,臣妾對這孩子喜愛得很,哪裏能狠的下這個心呢?隻是這孩子孝順,聽聞臣妾近日身體抱恙,便想爲臣妾誦經祈福,誰想……這孩子委實太過身嬌體弱了些……若早知如此,臣妾定是說什麽也不會允了她的。”
竟是睜眼說瞎話,将責任全推給了黛玉。
“你倒是會心疼人。”太後忽的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會心疼人,卻爲何連個蒲團都不給人家?”
“什麽?”德妃一臉愕然,轉身給了秋雯一個巴掌,“本宮叫你仔細伺候林姑娘,你就是這樣伺候的?沒有蒲團就叫人跪在地闆上?本宮原還納悶兒怎麽就跪暈了,卻原來竟是你這狗奴才疏忽大意害得人家小姑娘受罪,你該死!”
“娘娘饒命啊!”秋雯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捂着臉哭着道:“是奴婢一時疏忽了,奴婢給林姑娘磕頭,求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明眼人都知道這主仆兩個不過是在做戲罷了,太後冷眼旁觀,對于德妃的這番作态感覺膩味得很,她最煩的就是這種一肚子心眼兒巧舌善辯的女人。
“好了,哀家在你眼裏莫非就是個傻子?”向來不懂委婉爲何物的太後直接就掀開了德妃的遮羞布,怒道:“哀家是老了,卻沒傻!事實真相究竟如何你自己心裏最是清楚不過,你承認也好死不承認也罷,都随你高興,總歸哀家也不是來斷案的,你大可不必在哀家面前如此做戲。”
德妃的臉都綠了,再沒想到這位耿直的太後竟如此不給自己臉面,饒是再如何巧舌如簧,此時也被噎死了。
太後才不管德妃羞不羞惱不惱的,繼續說道:“哀家今日過來這一趟,就是爲了想告訴你,林家姑娘不僅僅是你未來的兒媳婦,人家還是朝中一品大員的嫡女,斷沒有叫人肆意欺辱的道理!人家好端端一個姑娘,進宮一趟卻被磋磨得暈死了過去,你叫林大人心裏怎麽想?你叫旁的那些大臣心裏又怎麽想?便是皇上降罪誰還得有個正經由頭呢,你一個妃子哪兒來的權利随心所欲想收拾誰就收拾誰?還當人家一品大員的千金是你宮裏的奴才不成!”
當真以爲人家自稱一句“奴婢”那就是任你打殺責罰的奴才了?朝廷重臣的臉面尊嚴,便是連皇上都要顧及一二,無緣無故的作踐人,給你能的!
“臣妾……知錯……”德妃咬牙,知道太後真生氣了,也不敢再狡辯。
“知錯就好,就罰你抄個百八十卷的佛經罷,一則這事兒總得給林家一個交代,二則,你也該好好修身養性了。”
說罷也不管德妃的臉色如何難看,太後隻自顧自的拉着太醫詢問情況去了,得知并無大礙後才放下心來,回到慈仁宮就立馬又吩咐人送來了豐厚的賞賜,也算是代表皇家安撫一番罷了。
太後走後不久,黛玉也終于睜開了雙眼。
“林姑娘好本事,竟是本宮大意了。”德妃面帶微笑,語氣溫和平靜,眼裏卻是一片冰冷寒意。
黛玉面露茫然,佯裝不懂她在說什麽,“娘娘這是何意?娘娘可是怪奴婢未能爲娘娘祈福?都是奴婢身子不争氣.”
德妃冷眼看着她,笑得愈發溫柔了,“好孩子,本宮知道你孝順,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總歸來日方長,日後總有你爲本宮盡孝的時候。”
就差沒明擺着說,你是我兒媳婦,這輩子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黛玉嘴角一彎,露出了一抹乖巧可人的笑來,“奴婢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娘娘的。”
“好,本宮等着呢。”德妃的眼神更寒了幾分,臉上虛僞的笑意也不覺淡了下來,“時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府罷,得了空咱們娘兒倆再聚聚。”
出去忙了一圈的楊嬷嬷不知何時又悄然出現了,伺候着黛玉,主仆二人不急不緩的踏出了永和宮。
“好個奸滑的丫頭!“德妃怒極反笑滿臉陰郁狠意,瞪着秋雯怒喝一聲,“給本宮跪下!本宮叫你去盯着人,你就是這樣盯的?她們主仆二人何時商議的對策你竟都不知道?還有那姓楊的老東西何時溜出去的你也不知道,本宮要你何用!”
秋雯吓的渾身一抖,小聲回道:“那林姑娘說要去解手……奴婢也不好攔着”
“還敢狡辯?文嬷嬷,給本宮掌嘴!“
文嬷嬷應聲上前,左右開弓一頓脆響,隻打得秋雯眼冒金星痛哭流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