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很是頭疼,都怪那起子下賤胚子哄了她的寶玉瞎胡鬧,害得寶玉重傷至今未醒,還落得一身污水,可恨那什麽香憐、玉愛跑得倒是快。
“老太太……“
“叫我有什麽用?我能做什麽!“賈母不耐煩的瞪着王夫人,“嘴長在别人身上,我還能将天下人的嘴都堵上不成?再說皇貴妃要我那外孫女兒去祈福,我還能攔着還是怎麽着?當我是個什麽能耐人一天天就知道找我!現在事鬧大了你知道急了,早幹什麽去了!你是寶玉的親娘,寶玉身邊多了那些個下賤胚子你竟然一無所知,整日裏心思都在哪兒呢?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知道多關心關心,你當的哪門子的親娘!”
王夫人的臉瞬間就漲紅了,可别提多委屈了。
她倒是想管兒子,可她能管得着嗎?平日裏老太太隻恨不能時時将寶玉拴在身邊,但凡她想多問一句都不肯,隻恨不能将他們母子二人隔得遠遠兒的,如今孩子出了事倒是知道她是親娘應該關心兒子了,這可真是沒天理了!
王夫人很委屈很憋屈很憤怒,一肚子的怨言,可她不敢說。
邢夫人就樂了,反正她無兒無女,賈府的名聲壞了也影響不到她什麽,看見這個妯娌難受她就舒服了。
誰知她正傻樂呢,就見賈母冷眼一掃,“你在笑什麽?寶玉重傷你很高興?咱們家名聲受損你很滿意?你這個爛心肝的東西給我滾去小佛堂撿佛豆!“
“老太太!“
“滾!都滾!“
賈母本就因爲自己的心肝鳳凰蛋重傷昏迷不醒而滿心怒火煩躁,今日這事更叫她心煩意亂,這脾氣再是壓不住了,看誰都不順眼,逮着誰都想噴一頓。
“太太閑着沒事非要去招惹老太太做什麽?寶玉受了那樣重的傷,老太太心裏不痛快着呢,你這會兒非要去招人嫌,不是自讨苦吃?”王熙鳳對邢夫人的蠢很是無語,想着終究是大房的人,便出言提點兩句,卻誰知人家壓根兒不領情。
隻見邢夫人冷笑一聲,啐了一口,“寶玉寶玉整日就是寶玉,行了不必你提醒我,我知道寶玉是全家上下的鳳凰蛋,招惹不得!”說罷便去小佛堂了。
“什麽人啊這是?”王熙鳳也是怒極反笑。
平兒嗤笑道:“奶奶一天認識咱們太太不成?何必浪費這份好心,隻随她去罷了。“
“我也是閑得慌。”王熙鳳粉面含霜,“攜着平兒一路往回走,“林家妹妹倒的的确确是聰明的,這就躲了。“
“躲了?”平兒有些詫異。
“不然呢?你還真以爲是湊巧了?好端端的皇貴妃娘娘叫她去祈的什麽福?那一大堆的行李怎麽就說收拾好就收拾好了呢……也是,也不看看如今寶玉是個什麽名聲,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裏敢繼續住在府裏呢。”
“怎麽林姑娘也不相信寶二爺嗎?”平兒皺緊了眉頭,“寶二爺雖貪玩了些,哪裏就能那麽混賬呢?”
王熙鳳斜了她一眼,忽的笑出了聲來。
不得不說,寶玉的那副皮囊是當真能哄人,包括她自己自認那麽精明的一個人,過去不也一直覺得寶玉就跟那天邊的雲似的?
“可别傻了,二老爺怎麽說也是寶玉的親爹,若非當真是抓着了,能将人打成那樣?我可是聽說了,那日二老爺就跟失心瘋了似的不管不顧就是要将人往死裏打。”
平兒愣住了。
回到屋子裏,就看見賈琏正歪在炕上喝着茶逗着閨女玩兒,王熙鳳頓時柳眉一挑,笑了。
“可真是奇了,今兒二爺竟不曾出去尋樂子?”
賈琏鼻子裏哼了一聲,甕聲甕氣道:“出去尋樂子?如今爺自個兒都成樂子了。”
“那可真是委屈二爺您了。“王熙鳳陰陽怪氣的扯了扯嘴角,才從外頭進來身上一股子寒氣,也不敢靠近閨女,便叫奶娘抱了出去,這才坐到賈琏旁邊,說道:“剛好二爺在,我正有事想與你說呢。“
“何事?“
“林家姑父那邊,二爺得去一封信今日我聽着老太太那話隐約有些不對勁,隻怕是盯上林家妹妹了。“
王熙鳳微眯起了眼,若有所思林家妹妹要躲就躲了,爲何老太太要對二太太說什麽“人家要去祈福我還能攔着怎麽着”這樣的話?聽着就好似很不想讓那姐妹倆離開府裏似的,指不定是有何打算。
回來這一路上她思前想後,總覺得這根子還是在寶玉身上,隻怕是心裏明白寶玉名聲盡毀,要爲他早做打算了。
等聽完王熙鳳的猜測,賈琏頓時一個激靈坐正了,“不能吧?再怎麽說那也是嫡親的外孫女兒,平日老太太疼她可就僅次于寶玉了。”
“你也說了,次于寶玉。”王熙鳳冷冷的笑了。
“寶玉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隻要關乎寶玉的,其他任何人都必得退後……林家妹妹這麽快就躲了出去,難說究竟是不是有這方面的緣故,不管如何,二爺還是最好給林姑父去封信提醒一下,也不必說别的,隻聊聊家常說說妹妹的近況,順帶将如今寶玉的所作所爲說一說就是了,若是我猜測錯了,這不過是封尋常的家書,也沒什麽,若我猜對了,林姑父看到這消息自會有打算,咱們也算是賣了個好。”
好歹拿了人家那麽多好處,總要出點力才是。
賈琏細細一思量,拍手笑道:“我可真是娶了個女諸葛!”說着便忙叫平兒去取了文房四寶來。
王熙鳳也不搭理他的油嘴滑舌,隻捧着熱騰騰的茶喝了幾口暖暖身子,說道:“真不是我說,林家妹妹就是那天上的仙子般的人物,寶玉還當真配不上。”原以爲寶玉就是賈家男兒裏頭唯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純白蓮花,誰想如今卻才真正看明白了,到底是賈家的男人,誰也沒比誰高潔,一樣都是污泥裏頭打滾的東西。
梨香院中
薛寶钗也聽說了林家姐妹去大報恩寺爲皇貴妃娘娘祈福的消息,坐在炕上沉思了半晌後,終于也下定了決心,遣退了丫頭們,說道:“母親,咱們搬出去住罷。“
薛姨媽愣住了,“怎麽突然想搬出去了?”
“我不想再與寶玉牽扯在一起了。“薛寶钗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隻語氣淡淡的,“過去我隻以爲寶玉不愛讀書胸無大志,但好在爲人溫柔體貼,倒也算是個良緣,可如今……我是再看不上他了的。”
薛姨媽沉默了,歎道:“寶玉是胡鬧了些,可是你的名聲……寶玉他好歹也是榮府的嫡出子孫……”
薛寶钗不禁輕笑,透着股淡淡的譏諷,“母親還真是糊塗了,他住在榮府,榮府就是他的了?榮府是大房繼承的,真要算起來,寶玉也不過就是個五品官員家的兒子罷了。”
說句心裏話,倘若将來賈寶玉真能繼承榮府,她說不得還就真能忍了,可是說到底他也隻是個五品官員家的兒子,自己又不肯讀書不肯上進,将來也就那樣了,她爲何還要忍?她是瘋了才要扒着他去跟一堆男男女女的争寵!
薛姨媽懵了一瞬,還真就忽略了這茬兒。
這也就是如今老太太還在才不曾分家,哪天老太太一走,二房必定是要被分出去的,到那時二房又是個什麽樣的門第?
“先前我與寶玉之間頂多也不過是一點默契罷了,終究誰也不曾放到明面上說過,算的了什麽呢?不如當斷則斷,趁早搬了出去另做打算,母親也不必舍不得,京城這樣的地方,五品官員算的了什麽呢?我志不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