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寶玉在家塾裏究竟做了什麽?”薛寶钗内心滿是狐疑,直覺有什麽大狀況,一回到梨香院便将薛蟠給抓住了,非要問個清楚。
薛蟠眼神飄忽,有些心虛,道:“妹妹你别被他給騙了,賈寶玉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你以爲他在家塾裏是在認真學習不成?他不過是打着學習的幌子,日日與那秦鍾等人厮混罷了,今兒剛好被二老爺抓了個正着。”
薛寶钗還是個小姑娘家,一時沒反應過來“厮混”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但薛姨媽卻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尤其她還有個混賬兒子,該知道的不該知道心裏門兒清,故而聽見薛蟠的話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寶玉跟家塾裏的同窗勾勾搭搭被抓着了?”薛姨媽滿臉愕然,再是不敢相信看起來風光霧月的賈寶玉竟然與她這混賬兒子也是同道中人。
薛蟠嗤笑一聲,“他也就那一張皮囊能唬唬人,内裏髒得很,你們可别看他年紀還小,人家雖然年紀還小,但男男女女的滋味兒早就嘗過不少了,她王夫人千萬個看不上我妹妹,妄想甩開咱們巴上林家。”
“我卻還覺得賈寶玉千萬個我妹妹呢!要我說母親還是趁早給妹妹另尋一個好男兒罷,這賈寶玉真不是什麽良人,我也是男人我還能不知道?先前是才接觸被他那皮囊給唬住了,若是早知道,我才不許媽撮合妹妹和賈寶玉呢。”
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薛寶钗還有什麽不懂的?小臉兒霎時都失了血色,心裏無端端泛起一股惡心。
與黛玉想法差不多少,若隻是喜歡漂亮丫頭其實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她也并不将那些丫頭放在眼裏,但男女通吃……她連自己親哥哥花天酒地的作風都接受不了,還能受得了自己未來的夫婿男女通吃?
回想起平日賈寶玉跟那秦鍾親親熱熱的樣子,薛寶钗再是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
“我的兒……”薛姨媽忙摟着她安慰,
“快别哭了,回頭母親就給你重新尋一個好人家.…”
薛寶钗滿心茫然,還能有什麽好人家?若真有的話,她當初也不會默認與賈寶玉之間的事了,她本就是不太看得上寶玉的,不過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罷了……當初就沒有更好的選擇,更遑論如今她的名聲已然受損,還能有什麽更好的未來?
等賈母知曉了外頭的風言風語時,頓時氣到心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當場駕鶴西去,好不容易緩上這口氣了,指着賈政的鼻子就是一通大罵。
“你現在可滿意了?寶玉被你打得命懸一線,現在還弄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害得寶玉名聲掃地,日後還怎麽娶媳婦?還怎麽參加科舉入仕爲官!寶玉的前途都被你毀了!我們整個賈家也都淪爲笑柄了!我怎麽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糊塗蛋!早知今日,我才真應該早早将你掐死了事!“
“母親!“賈政白了臉,辯解道:“這怎麽能怪我?都是那孽障自己品行不端,家塾是叫他讀書明理的地方,他卻在那裏與男子調情勾纏,所作所爲實在不堪入耳……”
“夠了!“賈母怒喝一聲,顫抖的手指着他,“寶玉年紀還小貪玩了些,被那别有用心之人勾着一時犯了糊塗罷了,回家裏關起門來好好教就是了,何至于要下如此毒手?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你真真是要害死寶玉才甘心嗎!”
賈政卻一臉耿直,咬牙切齒道:“此等孽障死有餘辜!”
賈母怒極,順手拿了手邊的茶杯就朝他砸了過去,“你給我滾!”
賈政躲閃不及,也不敢躲閃,就被那茶杯結結實實的砸在了頭上,霎時額頭一疼,流出血來。
賈政心裏委屈極了,他是真的覺得賈寶玉根本就是個敗類,家裏上下總說賈寶玉是個有大造化的,但他卻隻覺得這個兒子簡直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在家裏玩兒女人,跑到家塾去玩兒男人,小小年紀滿心滿眼隻有一個“色”字,連賈環那麽個畏畏縮縮的庶子都不如…
他賈政自問清清白白一輩子,臨了卻毀在了這個親兒子身上,真真是他上輩子造了孽。
但眼看老太太氣得渾身發顫,思及太醫的叮囑……賈政終究還是咬咬牙,
将一肚子委屈咽了回去,陰沉着臉離開了。
“冤孽!冤孽啊!“賈母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哭出聲來,“這哪裏是親父子?分明是殺父仇人啊!”
“老太太可不能再大悲大怒了。“鴛鴦柔聲勸慰道:“二老爺不過是愛之深恨之切罷了,正是因爲對寶玉期望太高,看見寶玉犯糊塗才會格外生氣憤怒,這會兒也就是在氣頭上,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嫡親的父子之間哪裏有什麽隔夜仇呢?”
賈母卻搖搖頭歎息,“我生的兒子,我哪裏能不知道呢?老二素來最是古闆固執的一個人,他心裏對寶玉存了偏見,便是怎麽看怎麽厭惡了。再者說,如今最重要的還不是父子間的矛盾……這件事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寶玉日後怕是很難入仕爲官了……還有婚姻大事,一個不能入仕爲官的男兒,偏還有這樣一個污名,哪個高門貴女願意嫁過來呢?”
鴛鴦也皺緊了眉,面露憂慮,“老太太不是說想要撮合林姑娘和寶玉?“
“不過是我的一個打算罷了,先前也沒指望一定能成,但是現在……不成也得成了。”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喃喃低語了,不仔細聽都聽不見。
賈母心裏很清楚,寶玉的仕途幾乎已經沒指望了,也别惦記還能有什麽高門貴女願意嫁過來了,擺在眼前的,黛玉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黛玉的出身不低,足夠體面,錢财方面也定是少不了,寶玉的一輩子也是能風風光光舒舒服服的度過的,除了黛玉,再不可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人家了,所以,這樁婚事一定得成。
昏暗的燭光下,賈母素來慈愛的面龐上仿佛也隐隐多了幾分陰沉,一旁的鴛鴦莫名心尖兒一顫,靜靜的垂下頭不敢言語。
“紅楓、綠萼、紫竹還有畫眉,你們趕緊去收拾一些行李,衣物、錢财還有文房四寶及其他一些日常慣用的,都收拾好,明日我們去大報恩寺爲母親誦經祈福,歸期不定,盡量準備充足些。對了,還有我平日親手做的針線及一些貼身物件都收拾起來一并帶走。”
丫頭不敢多問,隻應了聲便趕忙收拾去了。
雪雁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卻依舊懵懂,“姑娘這是?”
黛玉拉着她進了裏間,說道:“如今寶玉可以說是一身污水,我終究不是他的親妹妹,仍住在榮府與他日日相對不免名聲受損,再者如今寶玉的污名已然傳遍了大街小巷,京城内的達官貴人還能有哪個能看得上他?”
“如此一來,老太太和王夫人她們隻怕就更要死抓着我不放了,如今她們恐怕迫切想要将這事兒給定下,隻怕搞不好要使點陰招,我終究寄人籬下防不勝防不如索性避開。”
雪雁幽幽一聲長歎,“竟果真到了如此地步。”神色略顯怅然傷感。
“不必如此。”黛玉摸摸她的頭,神色淡然,“世人皆逃不過利益二字,就是一家子嫡親的骨肉,爲了利益也能鬧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何況我與老太太之間終究還隔了一層,寶玉卻是她擱在心尖尖上疼寵了十一年的寶貝鳳凰蛋,如今寶玉面對這樣的困境,老太太自是少不得要爲他謀算一二。”
“道理我都懂,不過還是免不了爲姑娘傷心罷了。”雪雁神色落寞,有些恹恹的,她知道老太太心裏是疼姑娘的,但十根手指頭還分個長短……無事時自是和睦,一旦遇上事兒了,便必定會有個偏向了。
黛玉也不再多說什麽,隻由着她靜靜的傷感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雪雁才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神來,“老太太能放咱們離開嗎?”
“她自是不願意的,但咱們必須得離開。”說着,黛玉又轉頭看向賀嬷嬷,“送個信兒給忠伯,叫忠伯明日一早務必過來一趟。”
“是,奴婢這就去。”
“我是晚輩,态度終究不能太硬,忠伯名義上是來京城打理産業的,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來京的目的是爲了照顧我,可以說很大程度上代表的就是父親的态度,老太太能仗着年紀輩分壓着我,但忠伯态度強硬些的話,老太太還是要顧忌的,再怎麽也不能跟咱們林家撕破了臉。”
黛玉說得很細緻,雪雁聽得也很認真,她知道姑娘這是在教她,通過這樣的方式一點一滴帶着她成長起來。
“咱們這回應當能在大報恩寺躲到過年,待過完年……”黛玉頓了頓,微微皺着眉頭,“不知父親何時能調回京城,咱們總不能一直躲在寺廟裏。”
她與四阿哥的婚事定下來之日,就是父親調職之時,但婚事卻并非她能做主,究竟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她是不是該另尋一條出路?那又還能怎麽辦呢?要不叫父親稱病接她們回揚州?
黛玉有些蠢蠢欲動。
幾個丫頭忙裏忙外收拾到半夜,還未曾睡幾個時辰,翌日一早便又爬了起來,伺候着姑娘梳洗過後便準備去給老太太請安,卻誰知才剛要出門,就看見鴛鴦來了。
“姑娘快仔細打扮打扮,皇貴妃娘娘派人來接了。”
黛玉聽罷又仔仔細細好好打扮了一下這才匆匆而去。
來接人的依舊是楊嬷嬷,隻今日的楊嬷嬷卻仿佛有些不同,眉眼間隐隐透着些許愁容。
黛玉瞧了一眼,心裏就咯噔一下難道是皇貴妃娘娘不好了?
等進了承乾宮,黛玉心裏不安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今日皇貴妃竟是躺在床上接見了她!
若非實在病得起不來了,堂堂皇貴妃又怎會卧在床榻之上見客?
“娘娘您……”黛玉皺緊了眉,滿臉擔憂。
“不必擔憂,本宮無事。”皇貴妃輕笑一聲,岔開了這個話題,“本宮聽聞賈家出了些醜事,你可有什麽打算?“
她倒是不知道賈家惦記着黛玉的婚事,隻是怕賈寶玉的污名連累到她罷了,姑娘家的名聲太重要也太脆弱了經不起一點折騰。
原還在奇怪皇貴妃明明病得很重,爲何偏要這個時候接她進宮,這會兒卻是明白了,原來是擔心她。
黛玉一時間都不禁心生感動。
“奴婢正打算去大報恩寺爲母親誦經祈福……”
皇貴妃聞言就笑了,“好個機靈的丫頭,不過賈家那位老太太能輕易答應嗎?不如……就說本宮病重,你去爲本宮誦經祈福罷。”
擡出皇貴妃,哪個還敢阻攔?連事後隔兩天找借口想要去接她們回賈府都是再不敢的了。
“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且先熬過這段時日,待你們的父親回京就好了,快了。“
言下之意,黛玉和四阿哥的婚事八九不離十了。
黛玉出了皇宮直接就被送去了大報恩寺,隻叫楊嬷嬷去賈家說了一聲,順便叫林家的奴才趕緊都過去。
忠伯剛好要來接人,得知這個消息頓時就笑了,得,皇貴妃娘娘出手,省得扯皮了。
“姑娘年幼,老奴還得跟着去瞧瞧才放心,這就先告辭了。”
賈母無力的擺擺手,臉色很是難看。
“皇貴妃娘娘病重,爲何叫林丫頭去祈福?“邢夫人滿臉不解的嘀咕着,“不是說皇貴妃娘娘很是喜愛那丫頭嗎,爲何卻交代了這樣一樁苦差事?什麽喜愛看重該不會是假的吧?咱們是不是被那丫頭給騙了?“
旁邊的王熙鳳默默翻了個白眼,蠢死拉倒吧。
王夫人死死抿着唇,眼裏滿是惱恨之色,還有些慌張,“皇貴妃娘娘定是也有所耳聞了,如今這樣的态度,竟是仿佛對咱們賈家避如蛇蠍,可見其他貴人隻怕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我可憐的寶玉就這樣被潑了一身的髒水,日後可怎麽辦呢?”
更叫她惱恨的還是林家那丫頭,楊嬷嬷才來一說,那些奴才就立即帶着行李走了,可見是早就收拾妥當的,早就尋思着躲了出去呢。
她的寶玉哪裏就是外面傳言的那樣不堪?外人不知情也就罷了,可她們呢?竟也避着她的寶玉仿佛躲瘟疫一般!
往日寶玉待她們的好真真是喂狗了!王夫人都能看明白的道理,賈母還能看不明白嗎?心裏不免也對那外孫女兒生起了幾分惱怒,更多的卻還是擔憂不安,林丫頭這樣的态度,顯然是很在意寶玉的污名,那跟林家的婚事還能成嗎?難道真的要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促成?
可是這會兒人都不在府裏了,何時能回來還不好說,就是想做點什麽也做不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