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終于得逞的手臂也露出原形,自斷口處的皮肉裏翻出半張眼熟至極的醜惡嘴臉。
石黑大副!
正是被保羅砍剩下的那半張臉,此時正如大象牙膏般不斷膨脹,倏而裂開一張遍布環狀利齒的皺嘴,越伸越近。
“哦,嘔嘔嗬啰.”
此情此景,保羅哪裏還不知道,自己方才聽到的呻吟聲正是源自這條異變的手臂。
可是在真正的生死關頭,保羅也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求生欲望,竟然梗着脖子,支起肩肘,任憑手上被咬得皮開肉綻也要将這張醜嘴死死抵住。
“嗬!嘔嘔嘔嘔——”
“啊啊啊啊啊!滾開啊!啊啊啊魔鬼!魔鬼!”.
滑膩膩的粘液再次将保羅澆了個透,雙方如同拔河般相持不下。
直至。
“去死吧!”
伴着聲怒吼,保羅忽覺身前有勁風劃過,随即死死纏住脖頸的壓迫也跟着一輕。
他連忙胡亂甩動,直至将已經軟趴趴從脖子上滑落的觸須通通扯掉。
再強撐着睜開眼,隻見身前的異變怪物正被盞大燈死死壓住,像是四腳朝天的王八一樣動彈不得。
目光接着上移,渾身是傷的約翰正吃力地将另一盞大燈抱起,而後對準地上還在掙紮的怪物狠狠砸落。
啪嗒!
怪物被徹底砸碎。
而回過神來的保羅咬牙切齒撿回大燈,一下一下将怪物的剩餘殘軀盡數砸成肉糜。
咚啪!
砰.砰!砰!砰!
砰!
技術員滿臉憂色地一腳踹開倉庫大門,差點還被撞牆反彈的門闆給砸了個正着。
抹掉一鼻子灰,他也顧不上形象有多狼狽,反手将鑰匙收起就直奔倉庫深處。
不一會兒。
看着面前落滿積灰的幹癟橡膠皮,技術員才算是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還是有一艘的
他馬不停蹄地開始着手啓動打氣設備。
室内雖昏暗無光,但技術員也沒心思再花時間去找燈泡開關,拿出随身的應急手電筒湊合着立在一側便忙碌起來。
畢竟是專業人士,因此還不到二十分鍾,技術員便将已經搬上托運車的橡皮艇打滿了氣。
好了他喜上眉梢地擦着汗水。
接下來隻需要将這配套的托運車推到甲闆邊緣就可以就可以.技術員忽然像雕塑一樣止住了所有動作。
因爲他忽然聽見了什麽動靜。
技術員放輕呼吸,微眯着眼仔細聆聽。
“.請回話。”
他倏然瞪大了雙眼。
似乎是.無線電對講機的聲音?
“喂!”技術員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喊道,
“誰在那裏!”
可倉庫内似乎沒有别人,隻有信号不佳的電子音時而沙沙響起。
技術員握緊手中鏽迹斑斑的鈍魚刀,再從邊上拿過手電筒,聳肩縮背,伸長了脖子照向倉庫深處。
一個倒在地上的人影赫然自黑暗中顯現出來。
技術員吓得手上一哆嗦,光束也跟着抖動,連喊好幾聲都沒有獲得回應。
而逐漸鎮定下來以後他也注意到,對方的衣着打扮眼熟得很不正是這艘鱿釣船的船長嗎?!
于是技術員一手魚刀一手電筒地緩緩靠近,隻見船長臉朝下,整個人趴倒在地上。
“野島先生?”技術員又試探道。
幾番呼喊依舊沒有回應,他才大着膽子将手上的魚刀砸了過去。
當啷啷啷~~
技術員的準頭差得離譜,不過幾步距離也能将魚刀丢歪。
不過魚刀在地上滾落幾圈後便靠在了船長身上,也沒能引起後者的絲毫反應。
而就在此時,疑似對講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呼叫禍津号,聽到請回答。”
技術員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仔細查看,用腳一踢發現對方的身體格外僵硬,蹲下來掀開褲管一看。
皮膚慘白得像一張紙,還有隐隐的淤紫彙聚在皮下。
死了?!
技術員連忙用臂彎捂住口鼻,并厭惡地甩了好一陣手才從船長腰間将對講機抽了出來。
這是公司爲旗下船舶統一配備的對講機,隻能固定在特定頻率進行通話,因此呼叫者多半是同在這片海域的鱿釣船。
“.禍津号.請回答。”
對講機依舊響着。
技術員想也不想,即刻壓住按鍵回答道,
“這裏是禍津号,請告知你船船名,收到請回複。”
片刻等待過後,略有波瀾的回複聲響了起來,
“這裏是早良親王号,完畢。”
技術員大喜過望,對方果然也是公司所屬的鱿釣船。
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他立刻發出救援請求并很快收到了肯定的答複。
雙方互通位置,并約定即刻趕來接應。
“太好了!”.
放下對講機後的技術員忍不住一連揮舞了好幾下拳頭。
按理說公司派出來的鱿釣船各有航線,彼此間并不重疊,再加上隻有船長具備權限進行聯絡,因此技術員就沒把希望寄托在救援上,滿腦子光想着該怎麽逃跑。
結果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連帶着仍在地上躺屍的船長看起來也順眼了許多。
技術員看着心裏癢癢,把口罩往耳朵上一挂便對其屍體開始動手動腳。
他當然不是見色起意,而是想着船長死都死了,一了百了,那身上的證件、手上的金戒指.總得有個人替他保管起來吧?
可真上手卻讓技術員犯了難——船長的手指早已腫脹,金戒指被嵌在中間根本拿不下來。
無奈,畢竟逃命要緊,技術員不敢多浪費時間,隻想着将船長的證件拿到手就好。
褲兜搜了個遍沒找到,多半就放在胸前的貼袋裏。
可這船長看着幹瘦卻死沉死沉的,連翻身都翻不過來。
技術員不信邪,但哪怕雙手齊上也沒能将船長擡起來,感覺就好像被粘在了地闆上。
該不會化了吧?
一股惡心感随之湧上喉頭。
可地闆上分明幹燥得很,技術員索性一手抓住一隻腳踝,跟拔蘿蔔似的弓起腰背使勁發力。
“咦呃呃呃.”
冷不丁。
嘶啦~
手上一輕。
技術員一個後仰靠住橡皮艇,手上的船長也終于被拔了起來。
而好巧不巧,對講機又在這時響了起來,
“禍津号,這裏是早良親王号,現需你船輔助校準位置,收到請回複。”
他氣喘籲籲地将船長撇開,正要去拿放在身邊的對講機,卻被一隻蒼白淤紫的大手給搶了先。
“?!!!”
技術員的大腦宕機一瞬,随即便是一股刺骨寒意自脊椎骨蹿起,并迅速爬滿全身。
他僵硬地順着這隻手一路看去,先是腫脹如蘿蔔般的五指,再是泡發了一樣的手掌,接着是被拉長拉細的手腕,跟軟面條似的一路延伸,延伸直到地闆上船長的袖口裏。
技術員顫着牙關想要逃跑,卻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怎麽也提不起力氣。
而那隻握住對講機的腫脹白手則卷起對講機,像是成了精的白蟒一路蜷縮回來,直至将其擺在地上的“屍體”面前。
嚅嚅嚅.
伴着不斷滴落的黏膩稠液及哔嘀啪嗒的含混動靜,“屍體”不用雙手撐地,而是宛如毛毛蟲般一點點擡起了上半身。
于是技術員終于看清對方那密密麻麻長滿正面一身的環齒吸盤,以及這灰暗潮濕的怪物軀體頂端嵌着的那張枯槁人臉。
“你知不知道”這張殘存臉皮上的口唇竟尚可開阖,從中蹦出些含糊不清的陰毒音調,
“.很疼很疼的啊”
一股腥臊的溫熱自技術員下身蔓延開來,讓他再也無法維持住站立的姿勢,隻能癱軟在橡皮艇上,
“野野島先生?”
而怪物不再回答,隻是張開了它那層層嵌套的裂口大嘴越靠越近。
“不,不要啊!”
“嘔啞——”.
底層船艙。
晦暗的空間内窸窸窣窣,數不清的肉塊、腕足、怪物任何具備行動能力的活物皆如飛蛾撲火般趕往冷光凜凜的凍庫内。
而就在不遠處的貨架背面,以保羅爲首的勞工們正戰戰兢兢地望着這一幕。
“它們進去做什麽?”有人不禁問道。
“也許是進食吧,裏面這麽多鱿魚。”保羅愁眉不展地答道。
雖然在他心裏還有一個更加不可思議,卻又不敢承認的猜想,但逃生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自樓上掉落以後衆人算是因禍得福。
整艘船上若論對底層船艙的熟悉程度,沒人比得上他們這群苦哈哈的勞工。
因此借着主場優勢,衆人很快再次集結起來。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那些怪物根本對他們沒興趣,隻知道前仆後繼地往冷庫擠。
倒正好給了他們絕佳的逃跑機會。
于是所有人一邊祈禱着技術員動作慢還未将救生筏劃走,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過一衆怪物們,抄小道趕往船尾甲闆。
盡管勞工們信仰的上帝是否存在還得兩說,但至少他們的祈禱确實應了驗。
船尾甲闆處,應急物資倉門口。
早已斷氣的技術員正僵硬得像一條人棍任由擺布,可無論那灘膠質化的潰爛肉塊再如何蠕動,也無法将其盡數吞入腹中。
眼看着就要消融殆盡,被裹在膿液中的那張鐵青人臉連忙滑動,遊移至已經碎成破布條的船長制服旁邊,刺出長滿倒鈎的尖舌裹起一枚藥丸吞下。
這是最後一顆藥了.勉強維持着自我意識的船長如是想道。
身爲船長的野島次一郎自然要比其他船員知曉更多隐秘,因而在出海前哪怕變賣家産甚至欠下巨額貸款也要從那些神秘人手中搞來幾顆藥丸。
畢竟有命掙錢還得有命花錢,隻要這趟任務圓滿完成.那等待他的便将是潑天富貴,以及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權勢與地位。
可野島次一郎沒想到的是,自己小心謹慎從不接觸海水,就連每天的漁獲也隻供那些便宜勞工填飽肚子,怎麽還是出了問題?
身軀的異變尚可壓制,但随着時間推移變得愈加混沌的大腦卻令野島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
一股冥冥中的召喚似乎就在近處,就在船上的某個地方,就如蜜糖之于蟻群般吸引着他。
唯有在藥物作用下暫且占據主導的求生本能還在發揮作用,讓他得以保留自己的腦組織,以及逃離這艘船的強烈欲望。
噔噔噔噔
此時忽有紛亂的腳步聲迅速接近,野島次一郎探出鼓脹的雙眼看向門外,而後迅速操縱身軀蜷縮起來。
“門開了!”沖在最前面保羅突兀停下腳步,并伸出雙手将同伴攔下,
“小心點!拿好武器!”
可等衆人如臨大敵地摸進倉庫以後卻發現,他們恨之入骨的技術員已經是一具死相奇慘的冰冷屍體。
屍體表面遍布參差不齊的齒痕,以及坑坑窪窪的潰爛創口,唯一還算完好的就是那張驚恐萬狀的臉龐。
這瘆人的景象看得勞工們頭皮發麻,可沿着現場搜索一圈卻都沒有發現任何怪物。
唯有地闆上還殘餘着一大灘不明黏液。
“也許.這頭怪物自己化掉了?”有人提出猜想。
勞工們先前在底層船艙時便見過類似的場景。
“先走吧。”更多人則無意深究,隻想着趕緊離開這艘地獄般的漁船,
“快點離開這裏吧!”
于是勞工們齊心協力,将沉得難以想象的橡皮艇擡上托運車,再一起推出倉庫。
可剛到甲闆邊緣,一聲源自腳下的巨響便将衆人吓得夠嗆。
整艘漁船随之開始劇顫起來,像是有什麽怪力驚人的活物正在船艙内橫沖直撞。
勞工們不敢耽擱,七手八腳地操縱千斤頂,将托運車底部一點一點升至高過舷牆。
正要将橡皮艇推入海中,卻有莫名的聲音響了起來。
“.禍津号,我船已到達.附近請回複。”
通訊用的是日語,勞工們自然聽不明白,但也不妨礙他們循着聲源看向橡皮艇中央唯一的儲備倉。
“什麽東西?”保羅喊停了同伴們,走上前去仔細打量。
儲備倉的蓋闆虛掩着,而衆人直到此時才發現了上面沾染着些許可疑的黏液。
此時聲音再度響起,保羅皺起眉頭,踮腳伸手就要摸進去一探究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