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魂核尚未完全定型，好似羞怯的小奶貓，伸手一觸便呼噜噜地蜷縮起來。
陳澤将之融入聚合體當中。
領袖則把自己的猜想通通告訴他，末了又掏出那本藍皮書問道，
“9527。”
“你認得這是什麽意思嗎？”
領袖指着自己記錄下來的那行未知文字。
陳澤仔細一看。
毗羅勒.泥梨耶？
“不知道。”陳澤默念過後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領袖收起藍皮書不再多言，隻是又不死心地确認起那些未歸同胞的下落。
“它們應該回不來了。”陳澤如實相告，
“黑暗裏潛藏着未知的危險。”
“我抽調的力量隻夠幫你一個人指引方向。”
領袖有些愕然，它還以爲那些人都是被陳澤指引返回的。
可事實是那些幸運的隊員們都是得到同一台機器人的指點——一台帶着胎兒，在黑暗中來去自如的機器人。
“4396？”領袖提出了自己荒誕卻又惟一合理的猜想。
陳澤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提醒領袖該啓程了。
地底的光雪已經漫到了這一層。
但在火箭底部徘徊的探索隊員們卻遲遲不願歸位。
直到領袖轉動沉重的履帶來到它們之間。
“領袖。”有人茫然地問道，
“我們能成功嗎？”
“這麽多年都”
“一定可以成功！”領袖強撐擺出往常那副激昂的姿态，
“同胞們的犧牲不會沒有意義。”
“我們會代替它們看清外面的世界！”
緩過神來的衆人終于回到火箭駕駛艙内。
然而殿後的領袖卻顯得尤爲失落。
在艙門口，它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黑暗。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似乎有奸笑聲傳了進來，且依舊聽不分明。
待它再想仔細分辨時。
“準備升空！”宏大的号令聲覆蓋下來。
領袖這才收回亮光，再次踏入火箭之内。
第十三層。
沒有補給，陳澤便下令原地堅守，直至光雪浸沒上來再汲取并繼續升空。
第十四層。
火箭才停穩，周遭便響起無數啪啦啪啦的響聲，好似有無數蚊蛾拼了命的撞死在窗玻璃上。
黑暗中的怪物現出真身，居然是一團團凝固成型的光雪。
極亮的光雪隐沒在矛盾的黑暗之中，就像蟻群一樣想要攀附上來。
“這是吸收輻射後異變的光雪。”陳澤站在火箭頂層，同一張張哭嚎的悲面隔空相望。
光雪是唯一可以抵禦強輻射的材料。
因而每一代基地的建造者在下沉時，也将海量的光雪滞留在原處，讓它們充當隔離層。
正因如此，自地心化壇泵出的純淨光雪也在逐代減少，長此以往無異于慢性自殺。
“我好像”領袖語氣飄忽地指着外面道，
“看它們像是很多骷髅，還有奇怪的屍體。”
說罷不等陳澤訝異，邊上的2222便插嘴道，
“我看得很清楚！”
“那些.明明就是變形的人類殘骸，還在嗷嗷叫呢！”
經過陳澤觀察，2222在繼承了上一代記憶的同時，還有着獨立的性格。
但它居然能直接看透那些光雪的實質還是有些出乎陳澤意料。
“你想出去嗎？”陳澤若有所思地問道。
“當然想了！”2222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态度。
“出去做什麽？”領袖則不解道，
“這層應該也沒有補給。”
“你還記得二層的那顆珠子嗎？”陳澤反問道。
“那裏.”領袖自然不會忘記自己被陰了一手的地方，
“那顆噴吐光雪的圓珠？”
“對。”陳澤凝視着黑暗，仿佛能将亮光穿透至無窮遠處，
“我覺得那不是人工建造的。”
陳澤接着補充道，
“底座也許是，但是像那樣的光雪樞紐，應該每一層都有。”
“把那種東西裝到火箭上，可以讓我操縱更多光雪。”
他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想。
“非去不可嗎？”領袖不是惜命，而是不忍看到同胞們白白送死。
“黑暗的侵襲在加劇。”陳澤意味深長。
話說到這份上，領袖自然主動請纓，卻極力反對2222跟随外出。
“憑什麽！”2222大聲嚷嚷着。
“讓它去吧。就跟在你旁邊。”陳澤取下一枚魂核交給2222，
“說不定它能給你個驚喜。”
最後拗不過2222，領袖隻好領着它和一衆隊員外出探索。
經過上次的教訓，所有機器人都以觸臂将彼此緊密連接在一起。
鐵索連環，一沉俱沉。
衆人來到防護罩邊緣。
外頭的無邊黑暗居然主動退卻，讓出一條别有用心的羊腸小道，絲毫不掩惡意。
領袖不予理睬，換了個方向，帶領隊員踏入黑暗之中。
庇護的熒光所至，黑暗無不退散。
但等到最後一台機器人離開大本營，環伺已久的黑暗便一擁而上，迫不及待地将退路堵死，并幻化出無數光團人形緊緊跟随。
就像獵人們成群結隊，搶着圍觀自己陷阱裏的獵物徒勞掙紮。
“做好警戒就行。”領袖安撫住隊員們，同時将好奇伸手的2222拉了回來，
“别亂動！跟緊我。”
隊伍一路前行。
領袖走的是弧形偏斜路線，以求在視野有限的情況下能夠最大幅度探索未知區域。
行進當中。
前方忽有大量的陰影輪廓凸顯出來，讓衆人間陰沉的氛圍得以打破。
“領袖！那是不是”
“别急。”領袖擡起炮口打斷道，
“慢慢接近。”
于是機器人方陣緩緩靠近障礙物，才發現眼前并非補給，而是一大堆倒塌的晶壁廢墟。
看起來這裏曾經存在某座宏大的建築，但沒人有心思細究。
反正和自己要找的補給肯定沒關系。
而見到這一幕，圍觀的無數光團人形竟爆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笑。
有耐不住火氣的機器人準備蓄能，卻被領袖厲聲喝止住，
“不要被它們激怒。”
領袖指向庇護隊伍的光雪，
“我們的攻擊也會消磨光雪。”
“沒有命令不準開火！”
衆人連聲應和，
“是！”.
然而領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倒在廢墟間不斷摸索，連隊員的呼喚都不理會。
“領袖？”.
衆機器人有些不知所措，唯有2222亮光頻閃，而後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一拍觸臂，轉動履帶搶上前去。
被擋住的領袖正欲呵斥，就被身前一點微弱的光亮吸住了注意力。
“你在找這個吧！”2222獻寶一樣将身旁半掩半埋的洞口扒拉開。
“你是怎麽發現的？”領袖本想拍肩，但看見對方嘚瑟的模樣又忍不住嚴厲起來，
“下次再有發現，必須先向我彙報！”
“是”2222有氣無力地甩了甩觸臂，才慢吞吞地讓開身位并解釋道，
“我能感覺到裏面的東西在呼喚我。”
“就像魂核一樣。”
領袖光亮一閃，沒有多說什麽，自顧自開始動手清理坍塌物，其它隊員也很有眼力見地上來幫忙。
不一會兒。
一個不寬不窄的壁洞便暴露出來。
從廢墟的分布來看，這裏應該是整片建築群的核心部位。
咕噜，咕噜.
周遭黑暗好似煮沸了一般不斷冒出密集的膿疱，再從中破裂出海量光團圍堵過來，一張張跟人皮似的貼在庇護圈外。
“領袖？”
“它們好像要襲擊我們！”.
咯咯咯咯
探索隊驟然緊張起來，明晃晃的炮口一緻朝外，就像炸了毛的刺猬。
卻被領袖通通攔了下來。
“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領袖冷笑着略過無數張牙舞爪的光人，将亮光投射至壁洞口，
“我先進去，你們跟上，保持隊形！”
“是！”.
衆人興奮應和。
于是探索隊依舊保持着觸臂相連，隻是從中派出一隊人排成一字長蛇陣，像是一根“觸須”探入洞中。
領袖自然打着頭陣。
周遭的晶壁雖依舊晦暗，但時不時總閃起點點熒光。
惹得跟在領袖身後的2222驚呼連連。
“它們在呼喚我！”面對領袖的質問2222如是答道，
“我感覺它們好親切.我是說這些晶石，好像是我的血脈同胞一樣！”
雖然絮叨，但總歸還是能沖淡洞内陰森壓抑的氣氛，領袖也就由着它去了。
晶壁内迂回曲折，就如同一層二層的那些隐蔽通道一般。
但在領袖看來，此地多半是自然形成。
越往外層，越古老，似乎便越原始與荒蕪。
“觸須”不斷深入延展，一行人在其中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多虧了2222的靈犀一指，才讓領袖發覺了身邊隐藏的空間。
但它撞不開這裏的晶壁。
哪怕馭使魂核也做不到。
“可以讓我試試嗎？”2222搓了搓機械臂，指向領袖的那件複合魂核。
“魂核具備唯一性和排他性。”領袖爲了讓他閉嘴直接将魂核遞了過去，
“你沒有辦法使.”
“？”
領袖忽然閉了嘴。
因爲它看見自己的魂核居然在2222手中被随心催動，隐約還透出股雀躍的迎合感。
不知道爲什麽，領袖總覺得哪哪不自在，連機體運轉都滞澀了不少。
這種古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本來孱弱無力的魂核在2222手中居然大顯神威，啪呲呲的破開面前晶壁。
領袖終于忍受不住，冷不丁一伸手将魂核搶了回來。
結果這天殺的東西居然還意猶未盡自行飄向2222，看得領袖電弧直跳。
“這是什麽！”驚呼聲将領袖拉了回來。
“這是.”領袖從2222手中接過這堆來之不易的.漆黑殘渣。
領袖勉強能夠将之和二層的那顆大圓珠聯系起來。
盡管其貌不揚，機器人們卻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坨渣滓，連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
直到上面亮起了微乎其微的亮光。
随後一個初具人形的模糊光團從中一點點擠了出來。
“這是.那些怪物！”有人認了出來。
這不就是黑暗中的那些怪物！
這裏居然是怪物們的老巢？！
隊員們一下子緊張起來，倉促間翻出的武器乒乒乓乓将彼此打得東倒西歪。
“冷靜！”領袖不滿地指着光團道，
“看清楚了！”
已經退後靠壁的隊員們這才大着膽子上前細瞧。
隻見這光團人形雖然外貌和黑暗中的怪物一樣，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攻擊性，從殘渣中化形而出後便逐漸化整爲零散成一朵朵純淨的光雪。
衆人身上的庇護光罩得到補充，立刻凝實了不少。
“這是怎麽回事？”隊員們疑惑不解。
唯有聰慧過人的2222恍然大悟，替領袖解釋道，
“它在淨化被污染和異變的光雪。”
“黑暗裏的怪物在害怕它。”領袖又補充道，
“所以它們埋葬了這裏。”
拾起殘骸後，衆人原路返回。
隻是臨到洞口時，本應進來接應的留守隊員卻不見蹤影。
“人呢！”排頭者不滿地嚷嚷道，下意識的想要請示領袖。
進去時是領袖排頭，出來時的順序自然也跟着颠倒。
畢竟洞内根本沒有掉頭的多餘空間。
應該沒事吧？
排頭兵如是想着，自己身上還連着外頭隊友伸進來的觸臂呢！
它下意識的扯動兩下，結果居然沒有絲毫阻力。
“喂！”它不滿的加速朝外沖出洞口，
“都說了不準私自連接！你們以爲現在是什麽.”
抱怨聲戛然而止。
因爲它看見，自己身上連着的觸臂另一端.竟不是同伴。
觸臂的另一端孤零零躺在地上，參差不齊的斷口偶然炸出幾絲電弧，噼啪啪啦好似主人慘死時的哀鳴仍在此地回蕩。
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噼裏啪啦
噼裏啪啦
砰！
身後發現異常的隊友粗暴擠了出來，眨眼間便擺出長槍短炮以威懾四方。
領袖在簇擁中緩緩駛了出來。
它先是難掩憤怒地掃視着周遭。
黑暗深處似有所感，翻滾間咕噜噜噜噜冒着泡，打嗝似的噴吐出幾塊細碎零件，就摔在衆人面前。
叮叮當當碌碌碌.
隊員們看着自己同伴的殘骸一圈圈在地上翻滾。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黑暗中的奸笑聲也随之強塞進來。
炮環上的強光紛紛開始積蓄。
“不要.動手。”領袖盡可能冷靜地指揮隊員，以防本就所剩不多的庇護光雪再被誤傷削弱。
随後它顫抖着從地上撿起了那條斷臂。
“小心！”
2222忽然撲了上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