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聲一起,狀似無意間靠在它身後遠處的一隊原族即刻沖了上來。
可近在咫尺的馬桶更快,陀螺似的在地上旋轉靠近,随即合身一撞。
梆!
洗碗機被撞得踉蹡倒退,倒正好被沖上來的那隊原族接住,
“先祖!”
“您沒事吧!”.
這隊缺族皆外形方正,單看瞧不出來什麽,但和洗碗機放在一起彼此對比,便能看出明顯的疊代關系。
洗碗機→切菜器→集成竈→烹饪一體機→智能集合終端
見洗碗機的外殼被撞出裂隙,有外形相近者便要卸下自己的零件來修補。
“不必了。”洗碗機在攙扶中重新立直起來,
“萬物都有終結的時候。”
“我隻是不甘心,身邊還有污漬沒有刷洗幹淨。”
數道不善的亮光立刻對準馬桶。
而馬桶顯然也不是毫無準備。
另一隊外形和它相似的原族同樣簇擁上來,圍在身邊亮出槍口。
從火铳到燧發槍一應俱全,主打的就是一個複古。
長老們竟偷偷豢養了“私兵”。
“全都放下武器!”這會兒汽車人倒是打起了圓場,
“大家都是同胞,不要自相殘殺。”
“滾開!”挖掘機趁勢一撞沖過了封鎖,
“全都滾開!”
見狀,馬桶身邊嚴陣以待的護衛立刻轉起機關槍。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大片大片的彈殼自挖掘機身上彈起,好似沒套袋的爆米花一般沿途傾瀉。
“廢物!”
一聲怒喝過後,紛紛揚揚的光雪便自原處抽離,轉而聚攏至馬桶身前,形如一張大網将挖掘機攔住。
滋滋滋滋
光網加身,将猛力掙動的挖掘機體表腐蝕出驚悚的枯骸深溝。
但長老團内可不是由馬桶一家獨大。
很快便有另一股光雪跟随洗碗機的指引前去相助挖掘機。
“迪斯沃沙!”馬桶恨恨地晃動水箱,
“你怎麽敢和我作對!”
“還不來幫我!”
後面這句話自然不是對洗碗機所言。
“嘿嘿.”冷眼旁觀許久的洗衣機陰恻恻讪笑起來,
“孩兒們,還在等什麽?”
霎時間,好幾股巨大的回旋吸力自在場者身下侵襲而來,攪得附近廢墟像是漩渦一樣猛烈湧動。
所有機器人都如誤入滾筒的貓咪般被急劇搖晃,隻能任憑洗衣機喚來的光雪将一幹人等牢牢縛住。
“幹得漂亮!”馬桶得意地大笑起來。
可好景不長,又是一道本應牽制陳澤的光雪如虹橋般掉頭回返,加入了内鬥角力當中。
“斯威蓬(sweeper)!”馬桶憤恨地将矛頭對準一直充當背景闆的掃地機,
“你這個該死的矮子!”
掃地機不聞不問,隻是默默操縱光雪打起掩護,讓無數短小精悍的方磚型機器人們紮入縫隙之間,擠進廢墟深處。
沒過多久,便有許多滾筒般的巨型機械如浮屍般翻了上來。
惹得洗衣機長老暴跳如雷,蒸汽直冒,卻又無可奈何。
至此,長老團中除去仍在默默和陳澤“拔河”的機箱肯皮特,便是二對二的局面。
其餘原族在聽聞真相後的立場也不盡相同。
外形相近,疊代關系較爲明顯的自然就選邊站,例如那些幫過陳澤的方磚們便緊密團結在掃地機身邊,另外一些要塞般的大家夥則擋在洗衣機面前。
除此之外,絕大部分原族都在不知所措。
場面一時間陷入膠着。
因而當陳澤跟個沒事人似的橫插一嘴時,幾乎所有在場者都将注意力移到了他的身上,
“嘿,我知道你們很忙。”
陳澤攤開機械臂以示自己并非特地拱火,
“不過我剛剛聽你們說”
他将機械臂指向那座簡陋的高塔,
“它是一台萬能的決策工具?”
“是又怎麽樣!”暴躁的馬桶打斷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陳澤依舊保持着良好風度,
“你們爲什麽不問問神奇的總機該怎麽做呢?”
此話一出,在場者幾乎全部怔住。
在反應過來以後,洗碗機第一時間召回了自己的親衛以示誠意,
“如果不是你們攔着,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我也贊成。”掃地機也響應道。
就連躲在堡壘之後的洗衣機也出聲表達同意。
如此一來,僅剩的馬桶也隻能照辦。
長老們達成一緻,讓下面手足相殘的原族們也長舒一口氣。
少頃。
長老們泾渭分明地在高塔面前站作三角。
馬桶和洗衣機一派,捍衛着由長老團主宰一切的舊有秩序。
洗碗機和掃地機一派,象征着将總機使用權開放給所有機器人的意願。
而第三個頂點則是始終未曾表明态度的機箱,它将代表長老團向總機提問。
機箱似乎真的隻是機箱,連行動能力都不具備,隻能繼續依靠掃地機幫忙,伸出幾條拖布似的軟肢攀住高塔。
高塔底部附近的骨架内焊着一個形似保險櫃的鐵盒,盒蓋緊閉,有着顯眼的鎖孔。
掃地機搗鼓一陣将其拉開,露出了鐵盒内所盛放的一台手搖電話機。
軟肢裹住握柄,也不先搖動拉杆就将之提了出來。
見到這一幕,陳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用着急,你們應該不缺時間。”
“你是在質疑我們的能力嗎?”馬桶向來對陳澤意見頗大。
陳澤攤了攤手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機箱已經在詳盡地向總機介紹起目前的處境。
待條件全部輸入完畢,它才提出了需要解答的問題,
“我們是否應該繼續争鬥?”
随即,長老們便用光束聚焦向高塔頂端的紅綠燈。
“紅色代表否定,綠色代表肯定。”洗碗機向圍觀者講解起來。
不多時。
紅燈短暫亮起,并迅速熄滅。
周遭沸騰的電湧也爲之一息,好似卸去了無形的重擔。
“長老團是否應該繼續存在。”機箱繼續提問。
而後,在一衆奇形怪狀機器人們的注視下
紅燈再度亮起。
“.”
“這不可能!”最聒噪的馬桶立刻叫嚷起來,
“是你的提問方式錯了!”
它蹦跶着要沖上前去,卻被身邊的洗衣機阻攔下來。
總機的決策不容置疑。
“讓我來提問!”馬桶嘗試抓住最後的機會,
“總機。”
馬桶緊張地頓了頓,
“長老團是否應該被推翻?”
片刻後。
綠燈亮起。
咯。
洗衣機掀開蓋闆,提前攔住了馬桶。
而馬桶顫抖地頂撞上去。
嘭。
洗衣機屹立不倒,仿佛知道對方要說什麽一樣勸道,
“沒辦法,這是總機給出的答案。”
僵持數秒後,馬桶默默退後。
“别擔心。”洗衣機還想安慰對方,
“我會和你.”
話到一半,它才發現了不對勁,
“你想幹什麽!”
嘭!
大蓬大蓬的光雪在二者間突兀炸開,将笨重的洗衣機掀飛離地。
“去死吧!”馬桶張狂地吼叫起來,扯動破舊的墊圈幾近斷裂,
“你們全都該死!”
“你瘋了!”身在半空之中的洗衣機即刻調動光雪和對方抗衡。
兩股光雪碰撞在一起,并在頃刻間相互湮滅。
待雙方再想繼續調動光雪,卻發現無論如何也引不來一絲半點的力量。
“該死!”馬桶觸電一般的踮起底座在原地不斷敲擊,
“你這個白癡!”
“你對我做了什麽!”
可是被它指責的洗衣機同樣一頭霧水,仔細感受才發覺周遭的光雪全都像是被鎖鏈捆住般難以調集。
“是那個外來者!”洗衣機的一聲怒喝讓陳澤成爲了衆矢之的。
“不不不”陳澤仍是用攤手來表達無辜,
“這可跟我沒關系。”
“不過你們好像把某位反賊給忘了。”
與此同時,四周晶壁上亮起的光雪愈發洶湧,形似海潮波動,卻始終無法脫離沖出。
因此也凸顯出鎮壓在晶壁表面的數百把鑰匙。
或說魂核。
早在領袖被一擊秒殺時,陳澤便注意到那随着剩下半截底座沉入廢墟之中的太陽圓餅或說魂核。
而混戰至現在,經過引力的幾度颠倒,原先的複合魂核早已分散成幾百份,均勻地附在晶壁之上。
陳澤徑直駛向總機。
無法馭使光雪的長老們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可言,因此擋在陳澤面前的也隻剩下“老朋友們”。
高塔附近,剛剛還争得漏油短路的一衆原族們此時倒成了烏龜殼,陳澤每靠前一點,便縮緊一分。
直到退無可退。
“讓開。”陳澤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
話音才落,對面便嘩啦啦倒了一地,彼此爆出的電弧來回遊走,機體抖得比帕金森還誇張。
“.”
陳澤發誓,他還沒來得及動用法則之力。
看來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句話在哪裏都通用。
唯有早已遍體鱗傷的挖掘機仍屹立原地,倔強地泵動着内燃機,壓榨出最後一絲餘力将頭顱擡起。
咯噔咯噔咯噔
陳澤履帶不停地和它擦身而過,順便在将其炮口按下的同時拍了拍肩。
這一拍,就好似拍散了它僅存的傲骨。
隆咚。
挖掘機轟然倒地。
而陳澤也終于來到了總機面前。
五位長老依舊寸步不離。
陳澤卻沒急着斬草除根,而是伸出機械臂将手掌攤開。
什麽意思?
長老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一枚鑰匙般的魂核飄飄然然從天而降。
陳澤一把将其握住,通過法則之力将其發出的波動轉譯爲聲波放出,
“你們好。”
長老們呆滞在原地。
“它在跟你們問好。”陳澤提醒了一句。
“它是誰?”洗碗機反問道。
“領袖。”
陳澤補充道,
“反抗軍的領袖。”
“請不要這麽稱呼我。”陳澤手中的魂核接道,
“我隻是一個幽靈,一個在同胞之間遊蕩和徘徊的幽靈。”
“這不可能!”馬桶的詞彙量屬實有些匮乏,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
“你早就被我消滅了!”
“消滅?”陳澤手中魂核以無悲無喜的口氣回答,
“不,你消滅的隻是一具機體,而不是我們的意志。”
“這樣的事情你們重複過無數次。”
“但你們永遠也不會明白。”
“個體也許會消亡,群體的意志卻不會屈服。”
“隻要不公正的禁锢依舊存在,我就永遠不會逝去。”
說到此時,陳澤手中魂核朝四周散出一股奇異波動,
“你們聽見了嗎?”
漫天魂核哆嗦着嗡鳴起來,時而含糊不清,
“.@#!?”
時而呐喊,
“前進!前進!”
時而悲鳴,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就好像它們從來沒有真正死去過。
有那麽一瞬間,陳澤将它們看成了無數鮮活的靈體,正如那些光雪的真實面目。
“不!不可能!”馬桶還在秀自己詞彙量下限,
“你,你們,你們全都被我摧毀了!”
“我撕碎了你們,我拆毀了你們,我把你們都做成了渣子,就埋在這裏!”
“你還不明白嗎?”
領袖此時的聲音再不複先前那般威嚴,而是平凡得如同在隧道裏擦肩而過的路人,卻似乎有着無窮無盡的力量,
“你可以毀滅我們”
漫天魂核一齊共鳴,
“但永遠無法打敗我們!”
回音嗡嗡震蕩許久,好似一座磁山壓得長老們升不起電壓。
唯有陳澤這個煞風景的自顧自來到高塔底座上,伸出機械臂将那隻輩分大得吓人的電話聽筒拎了過來。
他開始學着之前肯皮特長老的樣子向總機輸入各項條件。
倒是将一衆機器人們都給晾在了旁邊。
有不忿者蠢蠢欲動,被他頭也不回地一下射爆後也不得不平靜下來。
連帶着其他機器人也老實蹲着。
“呲呲呲”見狀馬桶怪笑着向領袖嘲諷道,
“原來你拼死拼活就是爲了讓别人踩在你的頭上。”
“我不會讓任何人踩在頭上。”領袖如是答道。
它的魂核本體已經被陳澤轉移到臨時拼湊起來的一具機體内,因此能夠獨立行動。
而看着自己的這具新機體,領袖不由得又感慨起來,
“也不會踩在任何同胞頭上。”
“不像你們.利用差異來挑起同胞們的自相殘殺”
“哦?”馬桶震蕩的水箱停了下來,用一種太監般的語氣反問道,
“你以爲所謂全族、缺族.什麽都好,是我們弄出來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