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是想活捉我吧?
陳澤尋思着對方根本沒留情,再一觀察,原來是有意無意地在避讓開周遭那些巨型蠕蟲。
發覺這一點,陳澤立馬尋了隻蠕蟲一劍劈上去。
蒼白厚壁立刻被拉出一大條口子,電弧抽風般四處遊走,蠕蟲那長滿分叉的頭部也搖擺扭動,似在吃痛。
而機器人大軍的反應則誇張至極,竟是自後排起集體自爆,以此換來沖擊力将前排兵第一時間助推至受傷的蠕蟲身上。
一落地,那些用途不明的節肢便紛紛聚攏變形,将軀幹下沉化爲底座,紮根至蠕蟲表皮。
随後其他機械臂錯雜擺動,或噴吐或修整,一看便知是在修複傷口。
陳澤趁亂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一會兒,在前仆後繼的機器人修補下,傷口被齊心協力補全,好似打了個塊深色的補釘上去。
除了偶有電弧漏出,看上去已無大礙。
機器人大軍随之解散,狀似随波逐流,實則在齊齊朝着某個方向漂流。
機械臂折疊縮回,緊貼蛋形軀殼,同時分泌出一層半透明黏膜裹住身體以便破開濃厚洋流,遠看就像無數氣泡在緩緩上浮。
隻有點點紅光散布其間,零星閃爍,應是充當哨兵的成員。
而這些哨兵顯然沒有發覺,在隊伍當中混着那麽一個奇怪的“氣泡”。
外皮蒼白,表面凹凸不平甚至多有縫隙,這顆蛋和周圍渾圓烏光的同胞們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陳澤。
他剖開蠕蟲外皮可不隻是爲了引開機器人,還趁機割下一大截,用變化法則揉捏塑型,将自己裹了個嚴實混入其中。
肉眼看肯定能一眼瞧出違和。
但這些機器人顯然并不依賴視覺。
汪洋中很靜,充斥其間的蠕蟲溫順相處,機器人集群巡遊而過,不起一絲波瀾。
不知過去多久,裹在蛋中的陳澤忽然感到阻力,好似撞着什麽阻礙。
透過縫隙可以看見前方空無一物,隻有細不可察的金色符文點點流動。
又是陣法障壁。
一截劍尖探出,将之捅了個粉碎。
陳澤輕松通過,身邊的大軍卻立刻緊張起來。
無數道紅光驟然亮起,它們果然對陣法的狀态有所感應。
一陣騷亂過後,少部分機器人被派了出去搜尋。
陳澤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漂泊前進。
又過一陣,依舊是相似的障壁,陳澤照舊突破。
一連幾次,機器人軍團跟無頭蒼蠅般亂竄,不斷有小隊被派出搜尋,大隊伍越分越小。
唯獨忽視了裹着蠕蟲表皮的陳澤,好像被視作白名單過濾一般。
直到前方看膩了的海水中顯出一抹凝實的乳白,原先龐大的機器人隊伍也隻餘陳澤和幾台外形略有差異的領路者。
先前幾番無人可派,裹着外皮的陳澤被紅光接連掃過,都愣是厚着臉皮無動于衷,就此蒙混過關。
很快,陳澤又一次碰壁。
這次的屏障強度遠超以往,乃至于陳澤已經無法悄然戳破。
眼看着幾台領路機器人逐漸遠離,掉隊的陳澤本欲就此停下,卻不料幾道紅光齊齊刺來。
也許是因“異常行爲”累積到一定阈值,這回那幾台機器人停下動作緊緊盯着陳澤,機械臂悄然伸展。
更遠處,無數沉眠般的黑點閃動赤芒,随時待命。
這裏便是機器人大軍的巢穴。
看來還是免不了一場硬仗。
此時正前方的乳白也顯出真容,正是無邊無際,質地猶如豆腐腦卻又布滿褶皺的障壁。
并非無形陣法,而是實體壁障。
且越是靠近,陳澤就越能觸及一種真實感,好似這層障壁之後便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哪怕不是洋面,也該是出口。
想到此處,陳澤默默積蓄起力量。
看在一衆機器人眼中,卻是那醜陋的蛋狀漂泊物停在原地微微轉動,顫抖間逐漸裂開縫隙,直至.
一點精芒猛地紮出!
陳澤持劍破殼而出,周身泛起洶湧波濤,挾着驚天威勢殺入了機器人集團中!
機器人沒有情緒,因此在偵測到高能反應的一瞬間便作出反應。
它們是如何決策的陳澤不清楚,但悍然自爆的決絕卻是一點不假。
轟!
轟轟轟轟
數團火光瞬間炸開,卻沒能拖住陳澤半分,虛劍一擡攪動漩渦波濤,激起紛揚泡沫,令濁浪如龍卷般裹住全身。
數道激光急射過來聚焦其上,隻能徒勞讓波濤愈加渾濁。
随後寒芒突顯,陳澤便如遊龍般自濁濤中殺出,幾個來回便将迎上來的機器人戰陣沖得七零八落。
沒等稍遠處的機器人增援包抄,碩大玉印便是一鎮将四周定住,唯留陳澤自真空中脫出,猛然向前沖出一大段距離。
此時距褶皺障壁還有不到百米。
轟轟轟!
又是自爆戰術推動追兵沖至身前攔截,惹來數道劍光後便碎作殘片四散。
離障壁還有三十米。
接連催動法則之力的虧空讓陳澤腳步稍滞,這一耽擱,便讓幾隻單獨脫離的機械臂超了過去。
一到身前,這些機械臂便活過來般相互連接結成大網,網間電弧遊走,聲勢煊赫。
陳澤合身一撞,以換上爆炸頭的代價硬是将其撞散。
這具臨時肉身已搖搖欲墜。
還有十米。
鋪天蓋地的紅光自四面八方齊齊攢射,難以突破陳澤體表的玉印防護,卻能夠在身前集中一點。
焦點迅速扭曲爆破,猶如一枚奇點炸彈爆在陳澤和障壁之間。
猛烈的沖擊力迸發出來,将毫無抵抗之力的肉身眨眼甩飛百米開外。
但在障壁近前,一道朦胧虛影已然撲了上來。
陳澤抛棄肉身,直接以神性核心沖了出來!
在這古怪的汪洋中失去肉身幾乎和自殺無異,陳澤每時每刻都在忍受鑽心苦寒。
但仍不及觸及障壁時,面臨那股阻滞感所帶來的心涼。
明明抛卻肉身,無形的神性居然穿不透這障壁?!
滋滋
沒空多想,忽有電弧自障壁表面炸響,竟是迅速消融出一個人形大洞。
這一刻,仿佛整座汪洋都在震怒搖晃。
但陳澤卻隻聽得耳邊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
“救我出去!”
這是朱連魁的聲音。
他在哪?
這大洞是他幫忙開的?!
陳澤無暇耽擱,神性核心已然順着人形大洞鑽入障壁之中。
這一沒入,便如天地永隔,身後的一切轉瞬消逝,好似沒入無底深淵,又如升向無盡天穹。
但神性畢竟是神性,在這種狀況下陳澤仍舊保有自我意識,知曉自己正在飛快穿梭當中。
可這穿梭漫無目的,就像是在深井裏打轉找不到出口。
陳澤隻能集中意念穩住神性,以待時機。
忽的。
一點奇特觸感猶如星辰之于黑夜,陳澤毫不猶豫地沖入其間。
内裏是一片奇異世界,閃爍着無法言喻的光亮排列,猶如管道将自己飛快傳輸。
在這個過程中,陳澤的意識迅速明晰起來,轉而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
原先的逼仄和封閉感蕩然無存,世界豁然開闊,好像連意識也跟着膨脹放大無數倍。
陳澤知曉,直到此時,他才算是真正逃出了監牢。
而待他回過神來時,知覺已然重歸,卻缺少五感的反饋。
?
陳澤感到自己正憑借神性附身于一具實體之上,卻沒能得到感官的回應。
這具軀體沒有感官?
難道是死物?
不礙事。
神性之威不可揣度,稍加發散,便用超越凡俗生物定義的感官察覺到自身狀态,以及周圍環境的一切。
自己附身的.果然是死物沒錯,但又略微出乎意料。
這是一台機器人。
和先前在汪洋中大戰的那些機器人形态截然不同。
這台機器人一米多高,通體刷着乳白亮漆,主體軀幹呈圓柱狀,上端蓋着半球狀的圓形腦袋,腦袋主體覆着一塊晶體曲面屏,此時屏幕上黑漆漆一片。
下半身沒有腿,隻有一隻碩大的獨輪連着底座,内裏隐藏有海量的傳動部件,看着相當靈活。
渾身沒有任何縫隙孔洞,光滑無瑕,雖沒有多麽顯著的科技标識,但一看技術含量就不會低。
感知當中,陳澤逐漸散至全身的神性突遭阻力,好似沒上潤滑油一般滞澀。
腦袋上的屏幕也不斷顯出光亮,亂碼接連飄過。
陳澤猜測是這台機器人原先加載的程序想要操縱身體,和自己的神性發生沖突。
這倒有些難辦。
程序驅動機器人靠得是代碼和電路闆等底層基礎,是信息科技。
陳澤附身則是憑借神性的玄妙強行占據,是超凡偉力。
根本不搭調,一點接觸的餘地都沒有。
無奈,陳澤隻能簡單粗暴,在摸清内部後直接将這具機器人的核心結構幹廢。
如此這台機器人便宣告報廢,陳澤得到了一坨廢鐵,卻可以任意操縱。
别說機器人,就是塊石頭被神性附體都可以變成毛猴大鬧天宮,因此這對陳澤而言不算什麽。
核心程序被抹除,但諸如傳感器、傳動系統、能源儲備、武器模塊等部件卻完好無缺,可以任意調動。
因此适應一陣,雖然細節處仍不圓滿,但也足以将這台機器人當作身軀使用。
陳澤不禁感慨自打進來這天外天,到這會兒總算是擁有一副靠譜的肉.呃,機體。
這具身軀既簡潔又複雜,簡潔的是外表,複雜的是内裏。
數十種不同的模塊元件皆可經由滑動開口伸出外殼,作用五花八門,陳澤仍在摸索當中。
光是類似機械臂的部件就有十幾種形态。
暫且收斂好奇心,他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放到面前。
身前是一張結構精巧的床鋪或說休眠艙,周圍通過線纜連接各式儀器屏幕按鈕拉杆等等,床艙本身則管道密集,核心處是一台外殼透明的半開放容器,容器内部充斥着橙黃色的不明液體,液體裏則半浸半泡着一個全身赤裸的人類,蒸騰沁出的渾霧沒過口鼻,依稀可見一張蒼老又熟悉的臉龐。
朱連魁。
此時陳澤終于徹底掌控光感及圖像傳輸系統,腦袋上的屏幕亮起微光,好似眼神盯住面前的朱連魁,并逐漸上移。
上移至他的口,鼻,眼,再到.那雙稀疏眉毛之上的裸露大腦。
不.雖然豆腐似的淡粉皮層及褶皺都清晰可見,但周圍充盈環繞的古怪半透明粘液卻并未漏出。
不是裸露,而是朱連魁的頭蓋骨被替換成某種高透材料,得以清晰看見内裏的一切細節。
額葉、頂葉、枕葉、小腦、脊髓及連着的神經等等皆一覽無餘,且都被泡在另一種未知液體當中。
這科技感十足的人工頭蓋骨完全密閉,将橙黃液體隔絕在外,隻在皮肉接縫處有着點狀分布的凹陷,好似電腦主闆上的線路插口。
此時其中一個插口上連有線纜,而線纜的來源正是陳澤所附身的這台機器人。
陳澤嘗試拽了拽,頭蓋骨上立刻如波紋般蕩過一陣亮光。
驚鴻一瞥,陳澤便看出這是一個字,本應寫在符紙上的箓文咒字,現在卻在這科技造物上閃動。
有點意思.他小心将接口處的鎖扣解開,把線纜收回後這頭蓋骨便再無異動。
見到這一幕,陳澤再聯想前因後果,即刻明白了自己先前所處何地。
打一開始起,自己的神性根本就是被困在朱連魁的大腦裏!
所謂灰白蠕蟲.依那細長身軀和遍布突觸的所謂“頭部”看來,根本就是一個個神經元!
神經元内部便是所謂監牢,堅實的牆壁正是髓鞘,無數幻象般的囚犯即是電信号,難怪誕生及消散時有電弧閃動。
而那一個個擁有實體的“朱連魁”正是神經遞質(化合物),亢奮的那些多半是谷氨酸或天冬氨酸等興奮性遞質;悲觀的沒準是γ氨基丁酸、甘氨酸等抑制性遞質;至于其他神經肽類也都有迹可循。
陳澤與之接觸久了,也變得暴躁易怒,行事火急火燎,情緒不斷波動起伏。
最關鍵的獄卒正是胞體,内裏硬球爲細胞核,能夠靈活調動自身神經元内的各種物質,胞體周圍便是樹杈般的分支突觸,即和其他神經元相連的部位。
在當時的陳澤看來,正是一堵堵通往其他監牢的肉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