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嘲風,神翼一展,憑它的本事何處去不得?”
“蒲牢那跟屁蟲也沒個信兒,多半還是和嘲風待在一起。”
“嘿嘿,走了好,那家夥吵得要死。”.
聽了半天,也讓陳澤弄明白。
龍子們誕生先後有序,又身處異地,彼此之間也沒什麽感情,雖然頂了個龍之九子的共同名号,但說白了就跟陌生人差不多。
像霸下和負屃,一個喜歡馱碑,一個喜歡爬碑,因爲脾氣相投已經算是關系好的。
其他龍子們相互見了面都巴不得把對方抓來頂替自己喂給天地。
甚至在讨論過後,獸首們一緻認爲螭吻就是被某一龍子給坑死的。
“囚牛。”自個兒看着就不太老實的蛇首陰恻恻說道,
“這老東西被尊爲長子,收受人族香火信力最豐,最先誕出。”
“都說它好附庸風雅喜歡絲竹.嘿,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爲了和人族厮混在一起。”
就連黃鼠狼頭也止不住“舔”着嘴唇補充道,
“囚牛和人族關系最近,接觸最久,對人族那些術法套路最是精通。”
“若真如你說的那樣,螭吻曾被困在一處山河格局裏,那肯定跟囚牛脫不了幹系。”
“這死牛!”刺猬頭義憤填膺詛咒道。
螭吻情況陳澤已經和對方說過,隻是沒想到獸首們似乎對這死而不僵的家夥尤爲在意,
“啧啧.可惜了。”
“當年就沒能找到這肥魚,沒成想最後還是被那老牛給算計死。”
“嘶!嘶~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便宜了我們!”
“就是嗷。”.
“你們還跟螭吻有仇?”陳澤聽着好奇道。
“仇?嘿嘿嘿嘿嘿嘿.”蛇首把嘴咧至最大,
“你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麽?”
“睚眦!”
“嗜殺成性,窮兇極惡,睚眦必報說的就是我們!”
“螭吻身蘊無窮生機,正是吾等最好的掠奪對象!”
“嘶嘶嘶!”
“吼吼.”
“嗚—嗚嗚嗚——”.
獸首嘶鳴交錯。
一時間玉米地猛烈搖晃,無數細影夾雜其中蠕動閃爍,但這般聲響混雜在一起卻不似妖魔厲嚎,反倒像秋收時節被強風吹拂過的麥浪。
咔吱!
胖頭魚螭吻大張着嘴正好塞進一大把苞米稈子,直接一咬,給這繁茂極盛的玉米地啃了一塊“斑秃”。
“死魚!”獸首們氣急敗壞,想要控制苞米杆去阻止胖頭魚,結果一急就亂,彼此連環撞車,一時間竟枝倒葉摧,五顆獸首淩亂散佚,幾不成型。
“哎!”
“哎呦呦喲.老三!”
“别擠我!”
“啊啊啊啊啊這破魚還在啃!”
“額滴個娘親哦!”.
最後還是陳澤搖搖頭看不下去,上前把這腮幫子塞滿的呆頭魚抓起丢開,才讓獸首們冷靜下來。
嗜殺成性.
隻見五顆憨批獸首嚷嚷着相互搶奪枝葉,卻不想把蛇信安在了狐吻裏,長刺塞到了黃鼠狼額前,兩顆大闆牙給戳蛇頭臉上。
窮兇極惡
亂糟糟拼了一陣,獸首沒拼回來,倒是正中央這顆承載的苞米杆不堪重負和折騰,猛地垮塌下去。
飽滿誘人的苞米粒兒散落一地,陳澤撿起一顆嘗了嘗。
還挺甜。
徒餘獸首們人格分裂似乎再度加劇,好似一個人手腳打架一樣,指揮着僅存的苞米葉相互拍打,
“死長蟲,你沒長腦子啊!”
“彼其娘乎!”
“老子就是一苞米杆長個屁腦子!入你娘的臭耗子精!”
“什麽!關我什麽事!我又沒偷吃你那塊兒的苞米!”
“别吵了!”
“嘶!嘶嘶嘶嘶嘶——”.
嗯。陳澤看得分明,心道對方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
睚眦必報。
依舊是玄之玉印祭出,衆多獸首很快恢複穩定,枝葉抖擻,又鈎勒出五張截然不同的臉龐來。
“見笑了。”狐首毫不在意道,其他各個腦袋也是臉皮厚得緊,一點不害臊。
“其實我等當初,也是和那傳說中豺身龍首的形象一般無二。”
“隻是命蹇時乖.我等執掌‘掠奪’之力,比之其他龍子更令天地不喜。”
“因而自誕生起,我等便疲于奔命,四處躲藏。”
“可方圓再大,何處不在天地之内?”
“哦,天外天早已封閉。”
“無奈,我等終于想到,既然真龍可以逆轉散去力量,那我也可以效仿。”
話已至此,陳澤瞧着腳下肥沃的黑土地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将‘掠奪’逆轉,變成.奉獻?”
物極必反,就如同陳澤執掌死之法則,也對生之法則極爲敏感一個道理。
“我将源自真龍的力量散布出去,分享給萬事萬物,交付給天空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狐首幽幽望着下方,
“也便有了這片富饒如膏腴的黑土地。”
“理所應當的,我也就活了下來。”
“哪怕這種極端的分享令我的神性分裂,也就有了這些”
“嘶~”
“吱吱!”
“吼”
“嗚——”.
“在分享的過程中,我們也被這大地萬物反向滲透。”
“其中有五頭最頑強,生命力最旺盛的妖族遭天地侵蝕瀕臨死亡。”
“剛剛好的,就和吾等睚眦神性相融,才算是勉強穩定下來,變作這副模樣。”
“再之後。”陳澤替對方把話說了下去,
“你就憑借殘餘力量弄出了‘五大仙’的名号,多少收集點信仰之力。”
枝葉簌簌晃動,獸首接連點頭,
“隻是近幾十年來,天地壓迫愈深,其他分身皆已失效。”
“隻餘我這本體還勉強能顯靈,但也僅僅局限于諸如谷物豐收這基于我們紮根之黑土上的事宜。”
“以往的驅邪治病.我們已是無能爲力。”
顯然,這化身苞米稈子的睚眦也難脫宿命,随着天地環境惡化每況愈下,人口和黑土流失更是加劇了信仰之力的崩塌。
它也不是沒想過自救,當年也和北邊某個叫赫魯曉夫的胖子有過接觸,後者将大量蘊含睚眦神性的玉米帶回國内想要推廣,隻可惜困難重重,最後連自身都難保,推廣玉米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切來龍去脈似乎已經清晰了然,但陳澤仍有一個問題尚未得到解答,
“爲什麽是這裏?”
黑土地雖然占地極廣,但從整個東北看來,依舊集中分布于某些區域。
面對這個問題,苞米枝葉搖晃暫歇,五張獸首一下子沉下臉來,随即才開口,
“這裏有天外天的一個廢棄入口。”
“廢棄入口.”陳澤咀嚼着這個詞彙。
天外天在國界線内的入口一共兩處,昆侖山和秦嶺,想不到還冒出個廢棄入口
“建天外天可不是搭葉子牌。”狐首淡淡解釋道,
“總之這裏曾是懸壺宮最初選址的一處地點。”
“哦。”
“說起懸壺宮在大人物進去以後,剩下來的那些猴子猴孫倒是跟我打過交道。”
正說着,陳澤卻是已無心多言,伸手一撈便從虛空中握出一把寶劍,
“替我定位。”
“省得。”狐首嗥叫出聲,源自神性内的力量瘋狂激發,延伸至大地深處,好似油墨入水,朝四面八方飛速擴散。
而陳澤單手撄鋒,劍刃上亮起濛濛微光。
猛地朝土地一插。
嗡嗡嗡嗡嗡——
蜂鳴聲一刻不停。
在肉眼難見的地底深處,正有無數道力量粗如盾構機,細如蚯蚓,進行着真正意義上的掘地三尺。
玄之玉印就像一個萬能中轉站,讓陳澤的思維随神炁湧入其中,穩穩分作無數細小的念頭,如同魚群洄遊般投入地下。
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官皆已失效,内裏隻餘一片無窮高遠的世界。
僅存的知覺仿佛浸染了沿途一切生靈或死物,陳澤時而掘動口器開鑿隧道,時而汲取養分構造出新的細胞壁,時而好似無形無狀的元炁波流,蕩遍界限内外。
在這個過程中,這片大地的每一絲屬性都精準浮現在陳澤心中。
因而他很自然的察覺到了不協調。
在來東北之前,陳澤已經反反複複,親身踏遍除了那兩處樞紐(昆侖和秦嶺)之外的每一寸山河。
地形千變萬化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在根源法則層面上也如高山峽谷般崎岖不平。
就好像天地間是一塊被啃得支離破碎的蛋糕,卻偏偏能夠粘合在一起存在下去。
這個世界并不是人們看上去那樣簡單,至少跟肉眼所見的相去甚遠。
事實上,許多智慧卓絕者雖然沒有超凡偉力,卻愣是憑借某些難解又拗口的規律推測出真相一角。
在物理界,存在一個根據萬有引力模型得到的普适規律,用人話來說就是一個地方密度越高,那麽這個地方放出的電磁輻射就越多。
于是通過天文望遠鏡,科學家們将宇宙中微波背景輻射各向異性的精細觀測總量加起來,以此計算出物質的總量。
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以人類所能觀測到的質量而言,其相互間的引力作用遠遠不足以将整個銀河系吸在一起,甚至連百分之一都不及。
換句話說,整個銀河系内一定存在某些物質,人眼看不見,儀器也觀測不到,不知如何分布,分布在哪,這些物質才是銀河系存在的基石。
于是人們在四大基本作用力之外,給這種不可觀測的物質取名爲——暗物質。
再後來,人們又根據标準宇宙學模型提出了“暗能量”的概念。
物理學界的謎團尚未解開,而類似的謎團同樣擺在陳澤面前,答案卻似乎昭然若揭。
這片現世天地缺失了難以估量,天文數字也不可計的龐大元炁。
就像一個穿着長袍,遮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兒舉起大山,長袍底下一定藏着一個誇父。
所以那些消失的元炁還有空間都跑哪兒去了?
自然是天外天!
知覺汪洋中,陳澤找到了一處元炁的窪地,像是泳池底的排水口一樣,似乎曾吞飲過無窮無盡的儲水。
天外天的入口?!
地面之上,陳澤猛地睜眼,并指如刀,遙遙指向地底深處。
手指處明明空無所依,卻如壓着座山嶽般難以揮動。
可伴着一聲輕喝,劍指終是緩緩劃動,而相對應的,地面也裂開一條無底裂隙。
好似手術刀劃過皮膚一樣,大地緩緩裂出一道缺口,卻又維持着難以置信的穩定,連顫動都幾不可聞。
眼底映出點點紅光,那是反光自地底微微滲出的岩漿。
再往下,便是軟流層了。
足以蒸發湖泊的熱浪迎面撲打上來,卻被無形的堤壩牢牢擋住,阻滞在下方。
“這是已經廢棄的入口。”邊上的苞米地裏,隻餘一顆狐首沒有被陳澤威壓所懾,暫且還保持着原樣開口,
“天外天是無數強者造就的結晶,是古往今來最接近獨立一界的存在。”
“其入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你要想進去,且不提入口早已封死,至少也得是真正的樞紐入口才有可能突破。”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陳澤不以爲意。
可嘴上說的輕松,手上卻犯了難。
尋常領域,或以陣法爲結界,或以器物法寶鎮守,隻要尋到關竅處以蠻力激發即可。
而這天外天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入口沒有實質,隻存在于法則層面上。
幾經嘗試,直至大地的顫動難以抑制,甚至天空也出現了異象。
青天白日下,本應藏形匿影的月亮竟然顯露出來。
苞米地裏的狐首眯眼看天,好似面無表情,實則滿地枝葉都如醉倒般搖晃不止。
月兒圓盈盈,銀閃閃,初看時還如豆子般大小,玉盤般柔潤,惹人喜愛。
可一眨眼,亮白所屬便已暴漲至車輪大小,光輝之盛甚至将太陽光線都排擠到一旁。
這般巨物猛然搶到眼前,冷不丁要讓人吓一大跳。
漸漸的,月光愈發耀眼奪目,連地上草木都趴伏垂首不敢直視,近乎凝固的月光如同膠水般摻入空氣中,并逐漸取而代之,方圓千裏之地皆陷入一片濛濛渾濁,白茫茫的汪洋之中。
好似要化作另一片天地。
俄而。
原先細微的顫動劇變至地動山搖,原先覆蓋于群山之上的雪頂竟瞬間化盡蒸騰,要和這月光一較高下。
更遠處,天色已然劇變,正聚集起濃厚烏雲像是千軍萬馬般襲來。
好似現世天地正在調集部衆,要過來圍剿這逆亂狂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