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靈異事件,但假如真的有那麽一丁點真。”
團長将電子煙撇開朝大爺擠眉弄眼,
“大爺你當年怎麽着也得遇到點什麽.蛛絲馬迹吧?”
深夜荒漠,伸手不見五指,這般環境讓已經聽團長絮叨過n次的團員們都情不自禁緊張起來。
情侶抱得更緊,單身狗更冷了。
“你看看!”團長仍在不遺餘力地将手上這看不出形狀的玉器和傳說中雙魚玉佩聯系起來,
“這裏,這個流線形輪廓,多符合流體動力學!這不就是魚嗎?”
“如果沒壞,這裏再出去應該是一個孔,用來系另一條魚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陽魚.還是陰魚?”.
團長全身心都沉浸在想象當中,他正是爲此才組織了這次探險旅行,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大爺的頭已經越垂越低。
未知可以引發恐懼,卻也可以是最好的食餌,讓無數被好奇心占據腦子的探索者們前仆後繼送上門來。
第一個發覺不對勁的是已經冷到牙關打顫的單身狗。
“大爺?”
“您怎麽了?”
他注意到大爺的腦袋已經埋到兩膝之間,被厚重大衣遮得嚴嚴實實。
窸窸窣窣。
大爺沒有回話,衆人循聲望去,見他頭也不擡似乎在懷裏翻找着什麽。
不一會兒,大爺動作一頓,随後一口氣把手拿出來碰了碰身邊的團長。
“嗯?”團長轉頭,正好見到大爺手掌攤開,露出其中的袖珍玉器。
團長看着,目光逐漸凝固,随即在自己掌中和對方手心間來回掃視,轉爲狂喜。
“這玉佩!”
團長猛地将對方手中玉器拿來,和自己帶來的這塊一拼,嘿,正好是一對!
雖然遠稱不上嚴絲合縫,但的确可以看出來同屬一套。
“大爺!”團長連忙問道,
“這玉佩叫啥,您是哪弄來的哎!”
“嘻嘻.”低笑聲傳來,團長愣了愣發現是大爺在笑。
“叫啥?”大爺依舊低着頭,隻是聲線越來越奇怪,
“你不是說了嘛?”
大爺的語速很慢,一字一頓,卻讓團長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嘻嘻嘻這是雙魚玉佩,可以複制鏡像人的寶貝。”
“不過你以爲,鏡像人都從哪裏來?”
言畢,大爺猛地擡頭,竟是一張和團長一模一樣的臉!
團長也終于知道,對方的聲音爲何古怪.
因爲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聲線!
“你就留下吧!留在這裏!”
“你的爹媽我會替你好好孝順的,嘻嘻嘻嘻.”
團長愣了一秒鍾,随即做出了教科書式的恐怖片男主行動軌迹。
尖叫,癱軟,跌倒,手腳後退往後爬,看着對方一點點靠近自己,然後.
咚!
一聲悶響。
團長沉沉暈倒。
原來在他身後不知何時竟多出個黑衣人,且周圍還不止這一個。
十幾個潛入進來的黑衣人開始跟貓捉老鼠一樣對驢友團展開了抓捕。
尖叫,碰撞,重疊的身影,揚起的沙塵,這鍋沸騰的粥很快淹沒在無盡荒漠的靜谧之中。
嗚嗚嗚嗚嗚嗚——
起風了。
黃沙席卷過後,地上重歸一如既往的空曠,就像大爺一開始說的那樣。
等等就好了。
凄冷殘月照舊。
而月色下,卻有一排越野車隊靜悄悄越過座座沙丘,在風聲的遮掩下幾乎透不出半點動靜。
就連身後餘下的長長車轍也經不住風沙掩埋,沒一會兒便不見蹤迹。
領頭車内,後排座。
“媽的。”之前還一臉憨厚老實相的牧民大爺此時正倚在車窗邊,滿是精于世故的老練模樣,
“這幫子大學生,一天天就是閑的。”
“閑的沒事幹就上工地搬搬磚,發發光發發熱,一天天瞎跑什麽.”
“淨給國家添麻煩!”
“組長。”邊上的小年輕倒是替驢友團開脫道,
“大學生嘛,隻管讀書,我都羨慕。”
“也就趁現在還能闖一闖,還能想着詩和遠方,不然過兩年,社會滾一遭,誰還有這閑心啊?”
“再說了,不是還有您這樣的靠譜長輩給保駕護航嘛。”
“以後就變得像你這樣油滑?”組長打趣道。
“嘿嘿.這叫成熟。”小年輕讪讪笑道,
“對了,有必要這麽急着把他們送走?”
“這又是緻幻劑又是特戰隊的,不跟大炮打蚊子一樣?”
聞言,組長深深看了小年輕一眼,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他們也真會選日子,偏偏這兩天跑進來瞎晃悠。”
“不過我看你小子下手也挺狠啊。咋,現在才來發善心?”
“啊呀?”小年輕一拍大腿,搖搖頭解釋道,
“我下手最有分寸!您還不了解我?都軟的!打暈過去跟睡一覺沒差别。”
“人我都點過對過,一個不少,回頭等醒了唬兩句,簽個保密協議就各回各家。”
“就是不知道最近突然清場這樣嚴,今晚又”
小年輕話說一半,意有所指。
“不該問的别問!”組長訓斥一句,完了見對方老老實實挨訓,還是提醒道,
“我隻聽說,是真君.”
組長的話同樣沒有說完,但聽者卻是神情一肅,就連前頭的司機也情不自禁挺直脊梁。
“福生幽冥真君。”.
異口同聲的禱念低低響起。
車内其他人也終于明白,他們隐仙會,終于要對這片禁區開刀了。
“地上佛國”,西域絕地,隐仙會内部所劃,最高級别禁區之一。
其内“天人古佛”“舍利佛塔”等禁忌存在暫且不論,最麻煩的是這處禁地和别的地方不同。
其他禁區就拿以前還存在時的“南海無底洞”來舉例。
雖然因爲寶藏傳說和沉船遺骸吸引了不少人主動前往探尋,但總歸是些不知死活或膽大包天的少數者。
禁止入内線一劃,消息一管制,知道那地方的人都沒多少,敢來送死的人更少。
可這“地上佛國”卻不同。
它能夠主動吸引外人前來探索。
具體年份不可考證,原因也不可探察,但從很久以前,就有海量物件自禁區内流出,如同魚入大海,散播到世界各地。
而持有這種物件的人,最終都會踏上前往這片荒漠的旅程。
甚至說不清是何種原由,何種影響在作祟。
持有物件的人看上去和以往沒有差别,但就是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或巧合或故意,最終踏上這片黃沙。
有的人是從思想上開始轉變,也許一開始是想要打探物件的來源,抑或是了解到這片區域的神秘往事,最終越陷越深,發了瘋想要去尋找手中物件的出處。
有的人知道這物件有問題,因此竭力遠離,卻最終爲了解開其中謎團或拯救他人不得不深入其中,有去無回。
有的人因爲親朋好友失蹤繼承遺物來到這裏。
有的人臨時起意要來這裏旅行。
有的人坐飛機航線途經,正巧飛機失事,身上正好揣着物件,最後剛剛好掉落在這片荒漠裏。
所有人來到這裏的緣由不勝枚舉,根本沒有規律可以總結。
隻要持有物件,持有者最終都會如宿命注定般來到此處,然後再也沒有走出來。
不少研究者将其稱之爲“詛咒”。
簡直是因果律一般的超自然現象。
當然,隐仙會揍的就是超自然現象。
這些奇異物件所帶來的影響并非不可預防。
經過博士多年潛心研究,這些物件所帶來的影響效應應當和法則之力有關,或者與神性有關。
法則之力相當于汗血寶馬,隻有掌握“神性”這般強大的騎術鞍具才可以駕馭住。
所以二者雖然時常相伴出現,卻也不能完全等同。
而無論法則之力也好,神性也罷,隐仙會底蘊深厚,倉庫裏都不缺。
因此隐仙會的應對措施也很簡單,凡是接觸過物件的人,都會進入特殊房間,和某些蘊含神性及法則之力的留存物近距離接觸相沖一番。
具體原理如何連博士本人都不一定說得準,簡單來講就類似于不同力量間的“相互抵消”,或者說“以毒攻毒”。
所以隐仙會駐紮在此禁地外圍的成員都會定期輪換,卻不包括這牧民大爺模樣的組長。
其實他倒沒跟驢友們說謊,祖祖輩輩确實以放牧爲生。
但到他這一輩,因爲幾十年前的某場動亂被卷入其中,并僥幸存活下來,還擁有了對于這類物件的“抗性”,能夠免除詛咒。
于是當年,在隔離期結束後,他也依照隐仙會的慣例加入其中,一直幹到現在。
一晃眼已經多少年了啊.
組長感慨着看向窗外,黃沙依舊一望無際,一如當年。
在心底默默禱念一句,他又取出那塊在驢友團面前展示過的殘缺玉器,握在手心打量。
這雙魚玉佩是真的。
不僅如此,那大學生驢友手裏的也是真品。
因爲這雙魚形狀玉器,正是那些從禁區内流出的“物件”當中,數量最多的一類。
三十萬鏡像人是假的,但雙魚玉佩沒準還真有三十萬隻。
隻是看着看着,他倒是有些頭暈目眩起來,眼前殘缺的“魚身”似乎得到補全。
非但這條魚兒補全,甚至還延伸出成對的另一隻玉質小魚。
兩條小魚兒眼裏閃出詭異的光,像是活過來一樣相互環繞着轉圈遊動,遊動,直至化作一個漩渦。
這漩渦像是活物一般,散發出無限的吸引力,讓注視者忍不住要盯着看清它上面每一絲動态的紋理,每一縷躍動的渦流。
好想好想進去
組長看着,頭不禁越來越低,卻冷不丁咚的撞上個硬物。
原來是鄰座的小年輕也把頭伸過來注視。
撞在一起的兩人卻恍若未聞,隻顧着緊盯漩渦,就這樣頭挨着頭,越擠越近,頂得額頭皮膚凹陷,頂得頸椎骨咔咔作響。
吱——
此時急促的刹車聲突兀響起。
車身猛一颠簸,随後打了滑斜斜漂移,好似失去了控制。
隻因前座司機也忍不住把頭往後座湊,想要靠近那詭異的漩渦,雙手已然松開方向盤,隻有腳下因身體記憶勉力踩住刹車。
漩渦漩渦
三人越靠越近,一點點偏移,好似要呈順時針把自己的肉體擰成漩渦。
就在此時。
咚!
鼓聲炸響,三人精神一震。
咚咚!
三人完全掙脫了漩渦的影響,茫然四顧。
咚咚咚咚咚!
啪.啪呲。
組長手裏的漩渦停滞,玉器本體則碎作無數殘片。
一道煌煌天神般的身影适時顯現在車内每個人心中。
真君!
他們哪裏還不明白,是自家神明顯靈,庇護信徒,破除這詭異漩渦。
片刻後,司機憑借精湛的駕駛技術将脫了缰的越野車拉回正軌,在車内郎朗誦唱聲中帶領隊伍頭也不回地駛離荒漠。
得益于“全員大學習”及每日打卡,這贊美真君的歌謠已經屬于每個員工的必修内容。
全速逃離之下,這支隊伍很快見到了熟悉的駐地輪廓。
隻是略顯狼狽的他們沒有注意到,天上的殘月不知何時竟補全出另一半對稱反向彎鈎,繞着順時針飛速旋轉。
荒漠的邊緣開始模糊,整片夜空似乎都被漩渦攪動。
然而斜刺裏殺出把飛劍,滴溜溜一轉,愣是破壞了整個夜空的回旋趨勢。
正中央,漩渦月輪似乎被激到,微微停滞過後,又以百倍于之前的速度飛旋起來。
就連先前沖進來攪局的飛劍也被吸走,嗚呼呼繞着月輪旋轉,直至一劍刺入其中。
噗呲。
仿佛遠在天外的月輪居然發出了被穿透一般的動靜。
而這還隻是個開始,随後成千上萬道鋒芒逐漸在月色中顯露出來,寒光銳得紮眼,噴吐劍息,彙聚起來像條無邊巨龍,嘯叫着軋向月輪。
咻——
劍龍一穿而過,月輪漩渦終于爆碎,顯露出密密麻麻,不斷顫動的細微棱角。
整個月亮,竟是由無數小物件拼湊而成!
不.這根本不是月亮,這就是個假貨!
看着地上的隊伍越過邊界,逐漸遠離,淩空而立的陳澤也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了半空中崩壞掉渣的假月。
渣滓之中,數量最多的赫然是雙魚形狀玉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