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似的一幕幕場景在世界各地先後發生。
一隻蝴蝶用翅膀所扇動的氣流都可能最終形成一場風暴,而假如将蝴蝶替換成真龍來攪風攪雨,那所引發的後果隻怕會嚴重千萬倍不止。
冥界,作爲本不應現世的禁忌,若隻是殘缺一角出世,那倒也不算太過。
況且先前那角冥界無主,不過是被動現世,天然受到壓制,隐而不現。
可如今這角冥界不僅爲新主掌控,威能盡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光天化日下,相當于昭告天地萬靈,沒有絲毫避讓。
還經過一連串的補源與衍化,甚至正在超脫出原有死靈國度的定義,欲要容納更多,更完整的法則,要向真正的一方世界演化。
如此冒犯逾越之舉堪稱逆天而行,自然會觸怒真正的天地,引發一連串異象,因而被各方勢力觀測到。
而作爲一切的始作俑者,陳澤自然也察覺到風雨欲來山滿樓的天地威壓,于是他果斷地撤回冥界,将之收入自己的神性當中。
神性的玄妙不可言說,其特質不能用慣常認知的維度空間來衡量,容納一方根植于自身的冥界當然不在話下。
納入神性之後,陳澤就相當于擁有一方内在的小世界,除了儲物之便,也讓冥界和現世隔絕。
就像之前封印這角冥界的“食腦蟲”,如此一來,天地才不會繼續針對。
收回冥界之後,方圓數十裏之内的景象便大都回複原樣,該塌陷的塌陷,該繁茂的繁茂。
飛禽走獸各自歸位,隐于山林之中。
這翻天覆地般的變化隻在一念之間,一念冥界,一念人間。
先前在冥界匍匐叩首的那些“萬靈”,并未跟随收入其中。
正如陳澤所知,展開後的冥界實質更類似于一種具備特殊規則的領域,因此在收回冥界後,原先本屬于現世的景象和空間自然也不可能跟着被打包帶回去。
所以雖然剛剛冥界現世的威勢極盛,但實際上卻非常荒蕪。
原先的那角冥界裏沒有任何“居民”,所謂觸肢怪物皆是由幽冥死氣化形而成,就是個空殼子。
雖然一戰之後,陳澤往其中充入大量邪祟兇物,如那些血娃娃,還有那頭被冊封爲“将”的蠱王。
但放眼整個擴充後的冥界,這點鬼兵鬼将依舊不夠看。
可正如陳澤所言,從冥界在此顯化起始,這方圓數十裏之内便是他的道場。
即使在冥界收回之後,此地仍有諸如無底裂縫,冰冷地泉之類的冥界景觀留下,那是被冥界浸潤過後所殘留的特征。
一草一木,一禽一獸,凡是踏入此地者,陳澤皆能通過冥界模糊感應,卻不能直接做點什麽,也無法得知太過具體的情況。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脫褲子放屁,但卻也是無奈之舉。
天地斷絕一切超凡路途,到陳澤這個層次,便體現于絕對容不下他物的霸道。
若是陳澤将冥界固定下來,成爲現實世界中的奇景,那無窮無盡的天地之力便會源源不斷朝此處聚集,侵蝕,壓迫,不死不休。
因此陳澤猜測,在過去,在天地衰退之前,是否會容忍這種異類領域長期存世?
在酆都大帝統禦冥界的時代,是否便能将冥界光明正大地擺出來,以此收服信徒,收集死靈兵丁,執掌輪回之道。
也許就是因爲存在着冥界、極樂世界、天堂地獄等不同領域,所以各家信徒在死後的去處也不同。
而随着天地劇變,這類領域皆破落,所以凡人身死之後便煙消雲散,化作虛無?
想到這裏,陳澤心裏一震,隻覺自己似乎觸碰到某些曆史的真相,揭開迷霧一角。
他緩緩向天邊看去,隻覺自無窮高無窮遠處所聚集過來的可怕力量正在逐漸消散,好似找不到目标的援兵。
這讓陳澤心底一松,畢竟和整片天地作對.可絕不是什麽好體驗。
于是他四下一掃,見大局已定,便收攏所有威勢,好似一個路過此地的普通人,緩緩自空中下落。
而他的這副模樣,落在地上的博士眼裏,卻是另一番意義。
洗盡鉛華,返璞歸真.
眨眼間,陳澤便來到博士面前,好似和友人打招呼般開口,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談”博士的身軀抽搐不斷,難以維持人形。
陳澤見狀用力看了他一眼,然後,博士便穩定下來,不再有絲毫波動。
“談談?”沙啞的聲音自一旁傳來,陳澤頗有耐心地轉過頭去,面朝正在地上掙紮着想要起身的許貴鋒。
“談談!”許貴鋒此時的身形極爲枯瘦,好似被抽幹了血一樣,連說句完整的話都難,
“你,在咳咳咳!咳咳咳.說咳”
許貴鋒起不來身,便在地上用手撐起身軀,吃力地吐出一口血沫子,
“你說談談?”
“你現在才來說談談?”
“伱把我們的家,我們的人”
許貴鋒顫抖地望着周圍,哪怕他早已對基地附近的地形爛熟于胸,此時也幾乎認不出來自己身處何地,
“.變成這副模樣你現在跟我們說,談談?”
“談談!”
“呃。”陳澤跟着朝四周打量一眼,
“不好意思。”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還是來談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陳澤的意思已經溢于言表。
他不在乎。
“你!呵”許貴鋒給氣笑了,
“呵呵,呵呵呵.”
“别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控訴我。”陳澤平鋪直叙,既無得意譏諷,也無憤恨不耐,
“難道還要我提醒你?”
“你們不也是這麽做的嗎?”
“遇到有威脅的對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掃清威脅再談别的。”
“哪怕事後有哪裏弄錯,或者哪裏做得不對,難道你們還會追悔莫及,悔不當初?”
“哦,我差點忘了。”
“這一回你們扮演的角色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幾句話而已,說得許貴鋒啞口無言,一腔悲恸和怒火好似卡了殼,憋在心口,擠得胸膛如潮汐般一起一伏。
是啊他們一直以來,不正是如此?
優先消滅一切具備威脅接觸者的有生力量,然後再去評估對方的動機和目的。
如果弄錯,那就道歉,實在不行讓屬下多鞠幾個躬。
若是對方還想要個說法,糾纏不休?
那不好意思,不是我隐仙會想趕盡殺絕,隻是這些無理訴求充分體現了你方的不可控及潛在威脅,所以爲了世界和平,麻煩你方委屈一點,忍一忍,再幫幫忙,配合一下把自己的腦袋先搬個家吧。
隻不過這一次.強弱之勢徹底互換。
他們隐仙會,倒成了所謂的“受害者”。
從雲端跌落的滋味不好受,但痛楚卻是真真切切的。
“王!八!蛋!”許貴鋒終究還是管束不住情感的沖閘,虎目含淚,
“你”
“小許!”博士突然開口,打斷了許貴鋒的話,
“夠了!”
“博士!”許貴鋒不甘。
“夠了!”
“可是.”
“我說夠了!”
“.”
博士輕輕搖頭,用眼神止住許貴鋒的無謂掙紮。
許貴鋒足夠沉穩,但一時間失去所有戰友的變故還是讓他難以保持理智。
可博士不同。
博士活得足夠久,久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久到他并非第一次經曆這種絕望谷底,因而他還能夠保持冷靜。
博士知曉弱肉強食是永恒的真理,他也是這麽實踐的,并将之貫徹至整個隐仙會。
所以他清楚,現在占據絕對優勢,赢得一切的“強者”将屠刀稍稍舉起,讓“弱者”得以喘氣。
這是他,也是整個隐仙會能夠幸存的唯一希望。
因此博士不會再讓許貴鋒做出任何可能刺激到對方的舉動。
其實博士明白,這意味着對方已經将隐仙會視作自己掌中之物,所以才會憐惜,才會手下留情。
換言之,人家現在要把他辛辛苦苦建設多年的家園給占了,他還得點頭哈腰,擔任“管家”的仆人角色。
但身爲弱者,就必須處處爲強者着想,才能赢得苟延殘喘的生機。
而就在許貴鋒和博士用眼神拉鋸之時,陳澤卻是朝着遠方遙遙招手,随後某道窈窕倩影便破空疾馳而來。
“啊啊啊啊啊啊——”
虺毫無形象地一路尖叫,好似坐過山車被甩飛出去一般披頭散發地落到陳澤面前。
“啊?”隻見虺灰頭土臉的,還沒怎麽回過神來。
于是陳澤朝她吹了口氣,便見她身上塵土自除,一眨眼便出落得清清爽爽。
“你跑哪去了。”陳澤随口問道。
他也是剛剛在開拓冥界時才發現虺不知昏倒在哪個角落裏。
“我我,額。”虺看着陳澤,本來下意識地想要瞎嚷嚷邀功,可隻要一看見對方,她就下意識地有些怯弱,話都說不利索。
此時陳澤明明已經返璞歸真,收斂所有威勢,哪怕是近距離接觸也不會給人任何異樣之感。
但虺還是有所察覺。
恍惚間在陳澤身上,她好像又一次看見多年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仙君。
祂們是那麽遙不可及,且冷漠無情,像虺這樣在地縫裏苦苦掙紮的小妖,若是膽敢注目太久,那便隻有身死道消的下場。
祂們就像天上的太陽,不可直視,不可冒犯。
“我沒有,就是剛剛.”虺眼神躲閃,低垂着頭,下意識地攥住衣角,支支吾吾道,
“剛剛,找到個東西,我估計對你有點用。”
“你不舒服嗎?”陳澤上前一步,給虺吓得跟兔子似的蹦起來,大眼汪汪,就差沒哭出來。
“我我去把它拿回來!”虺鼓足了勇氣快快道。
“行。”陳澤也看出來虺是怎麽回事,便有心給她一點空間,
“那你去吧。”
于是話音才落,虺便屁颠屁颠地跑了,溜得比平時吃自助搶限量菜品還要快。
而老謀深算的博士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直到此刻才适時開口道,
“按您說的來。”
“隻是不知.我們該從哪裏談起?”
博士的變臉功力堪稱一絕,之前還在打生打死,這會兒便換上一副溫和中略帶讨好的神色,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以他這副身軀所表現出來的僵硬,要想做到如此生動的表情變化,倒也真不容易。
一旁仍舊站不起來的許貴鋒怔怔看着博士,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料陳澤沒理會博士,卻是先轉身面向許貴鋒,
“在正式開始之前,我們還應該消除一些誤會。”
“誤會?”許貴鋒一見陳澤就來了力氣,冷冷道,
“你是想接着嘲諷我?”
陳澤的視線越過許貴鋒,望向他的身後,
“轉頭看看吧。”
“轉頭看什”許貴鋒毫不示弱地頂了句嘴,然後便被陳澤一揮手強行翻了過去。
“你到底”許貴鋒正要怒噴,卻忽地呆住。
因爲遠處正有一大群熟悉的人影,正零零散散自四面八方走來。
“老.老張?”
“豆丁兒,胖墩,小許”
許貴鋒盯着這群人影喃喃自語,兩眼瞪得極大,難以置信地不斷掃視四周。
“教官——”
“教官!”
“許—教——官!”.
遠處生龍活虎的衆人瞧見許貴鋒,也嚷嚷着加快腳步飛奔過來。
于是很快,剛剛還躺在原地緬懷逝去戰友的許貴鋒便被他所懷念的對象團團圍住,好似被推出來展覽的奇珍稀物。
“教官你這怎麽回事?”
“教官怎麽成人幹了,這是被哪個小妖精吸的?”
“呸!你說的什麽話!許教官是那種人嗎!”
“教官你沒有接受冥君賜福嗎?”
“教官你跑哪去了,我在那裏都沒見過你。”
“教官我終于比你壯了!多虧了冥君大人!”
“教官教官,你看看我這肌肉,保準掰得過你!”.
隻是熱情的人群中還缺了幾道身影,比如劉輝,還比如潘博文。
前者暫且不提,而後者.卻令已經一溜煙跑到原本食堂舊址的虺疑惑不解。
人呢?
虺盯着面前的茫茫廢墟,明明那條被自己砍下來的左臂還在,可倒在旁邊的潘博文卻不見蹤影。
管他的呢
虺找了一會兒,索性不再理會,在地上撿起一些破布碎屑,包起那隻妖異的左臂便往回趕。
反正在她心中,天塌下來也有陳澤頂着,大局已定,再出不了什麽亂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