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爲清明夢的資深玩家,陳澤豐富的夢境探索經驗告訴他,還沒完。
于是散發出去的神識又是一刺激,整個世界再起波瀾。
夢境之中無知無覺,光影轉變過後又陷入了真正的死寂黑暗當中。
但陳澤清楚,夢境仍在演化,所以他耐心等待着。
終于,當一潭死水的黑夜被掀開一角,曙光照耀進來,眼前的場景終于有所變化。
人影幢幢,交談聲不斷,但卻看不清楚,就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馬賽克。
陳澤隻能判斷出當時人很多,稱得上是人山人海。
人群裏不同色塊交錯的幅度很快,也很大,不知在做些什麽。
顯然這并不是附身羅威時的所見所聞。
從邏輯上來說,老冰棍在破殼而出前一直待在仙嶽山中秘地的石臼裏。
這段時間多半對應的是剛剛持續很久的黑暗場景。
那陳澤現在看到的畫面,多半就是老冰棍被放入石臼,置于石屋之前經曆過的場景。
畫面不斷變化,幾乎時時刻刻都擠滿了人,且人影越來越多,甚至讓陳澤感受到了真切的颠簸和震動。
漸漸的,人群之中響起了某種聲音,整齊劃一,似乎在共同喊出口号。
畫面的震動愈演愈烈,陳澤感同身受,好像被丢到了海嘯當中風雨飄搖的船隻裏,搖搖欲墜。
哐哐,哐!
哐哐,哐!
陳澤忽然聽清楚了,那是腳步聲,與此同時千萬人一齊喊出的口号也變得清晰可聞。
這是陳澤有些爲難。
乍一聽應該是漢語沒錯,但并不是現在通行的普通話,而是某種方言。
可沒關系,與聲音同步清晰起來的還有畫面。
大面積的像素色塊逐步拼合,放縮,構建出蔚藍的天空以及迎風獵獵飄揚的大塊黃布。
那是旗幟,陳澤徹底看清楚了。
成千上萬的男丁衣著各異,頭上卻都裹着一塊黃布,就跟他們的旗幟一個色。
而不同之處在于旗幟上寬寬正正地寫着兩個大字,用的正是陳澤熟悉的隸楷過渡字體。
太平!
恍然間,陳澤聽懂了人群到底在喊什麽口号。
“蒼天.已死,黃天.”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霎那間,迎頭潑面而來的千軍萬馬被放到最大,雄赳赳氣昂昂,将整個世界踏得咯吱作響,直至連同他們自己一起粉碎。
啪—
世界破碎,陳澤睜開眼睛,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
他的瞳孔還未徹底恢複焦距,因爲腦中仍在回響剛剛聽到那氣勢驚人的口号。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是
太平道!
他們更廣爲人知的稱呼則是黃巾軍。
如此一來.陳澤拎起旁邊的石臼細細打量。
在那台高科技CT機的透視下,石臼内部寫着的正是“太平”二字!
太平道.如果這些東西都是出自太平道之手的話倒也解釋得通。
無論是瓷瓶、字迹、黃紙甚至書籍的殘渣等等,鑒定所得年份都是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
而陳澤之前分析過,仙嶽山裏面起碼進過兩批人。
前一批年份未知,而後一批多半就是在東漢末年乃至三國時代進來的太平道。
前段時間陳澤天天研究這段曆史,所以對這些勢力組織倒也還算熟悉。
雖然在正史記載中,黃巾起義僅僅不到一年就被鎮壓敗亡,作爲黃巾軍精神支柱的太平道也就此煙消雲散。
但事實并非如此,太平道和五鬥米道皆衍生自黃老之學,都是道教的早期雛形。
雖然最後是張天師的五鬥米道發展壯大,演變爲道教,但太平道同樣對後世有着深遠影響。
諸如道士持九節杖、着黃衣、戴黃冠,用符水、咒語等道術爲人治病消災之類的習慣規制都是承襲自太平道。
換言之,太平道和尤擅符箓道法的正一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麽這些黑卵、石臼、黃紙之類的“旁門左道”若是出自太平道的殘黨确實合情合理。
一邊想着陳澤一邊緊盯手上的石臼。
在送去檢測前,他就無數次用元炁浸潤嘗試發掘其中奧妙,結果都一無所獲。
眼下幽藍色漸漸染上石臼,陳澤現場再次嘗試也是如此。
隻覺石臼内部渾然一體,完全感覺不到有什麽特殊的結構。
看來還得用神識試試.
陳澤在此基礎上散出神識,裹住石臼逐漸深入探查,果不其然發現了其中蹊跷。
看似渾然一體的石臼,其實在神識侵入後感受到的卻是層層疊疊的複雜結構。
有些類似于仙嶽山裏用來啓動聚靈大陣的那些浮雕圖案。
而這些繁瑣的多層結構彼此相互套結,似乎形成了一個整體,核心處.正是“太平”兩個字。
看來那台CT機器的結果沒錯。
超凡入聖的道路上博大精深,還有太多自己不曾接觸過的事物。
陳澤感慨起來,精神層面确實是自己的薄弱之處,哪怕已經邁入煉炁化神階段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今再回過頭來觀望,金剛功被自己融合升華成【喚炁】,掌控的是元炁之力。
而長壽功雖有優化,卻還是原本的框架,看來應該是和元神之力有關。
不過陳澤如今已經得知這些黑卵的真面目,有了方向以後倒是大有可爲。
接下來就是把這些東西研究透徹,看看能對自己的元神修爲有多少裨益。
呼——
陡然想通,陳澤念頭通達,周身有強風自起吹拂而出。
重新站起身來,手上的野兔看着十分安詳,而它身上滲出來的老冰棍也已經不見蹤影。
不過在神識偵測之下,陳澤得知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縮回了野兔體内,正處于類似休眠的狀态。
看來陳澤這趟入夢誤打誤撞,倒還将它安撫下來,不再一心尋死非要靠近仙嶽山深處。
那麽接下來的話.陳澤眼角餘光一瞥,瞄見了天邊正不斷徘徊的無人機。
那是歐陽紹緒的眼線,也是陳澤默許的行爲。
畢竟他也算是陳澤身邊最值得信任的幾個人之一。
收拾好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陳澤一掏手機跟汪振國那邊說明情況,再順便撥通了歐陽紹緒的電話。
“喂?歐陽啊,我跟你說.”
在交代歐陽紹緒做好善後清掃,以及一些特别的準備工作之後,陳澤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陳澤家中。
吱嘎——
提着大包小包的陳澤急匆匆闖進了家中,開始着魔一般繞着各個角落踱步。
“嘤?”就連正沉迷狐片的小白狐也忍不住疑惑相視。
盯着陳澤看了一會兒,佛系小白狐又一伸懶腰,雙爪揣在腦袋下枕着繼續看電視。
不過很快,它也被陳澤揪住後頸皮提溜了起來。
“嘤—嘤嘤嘤嘤!”.
沒有理會小白狐的大聲抗議,陳澤把它翻來覆去摸了個遍,好一會兒才放回沙發上。
沒有問題哪裏都沒有問題.
陳澤正是在用新獲得的神識在家中來了一次大清掃,順便給小白狐來了個體檢。
結果一切安好,倒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迹。
結合羅威的說辭以及在老冰棍夢境中的見聞來看,這些黑卵在被激活前應該都跟死物沒什麽兩樣。
不過陳澤能清晰感受到褲兜裏那兩枚完好的黑卵,雖然沒有被喚醒但偶爾也會放出陣陣精神波動。
但是相當微弱,基本沒什麽威脅。
看來陸翎之前做的噩夢以及小白狐的性情變化應該都是由這些黑卵引起的。
嘎吱——
正摩挲着下巴沉思,門栓再度轉動。
陳澤轉頭一看,是陸翎回來了。
“怎麽了。”背着個大包進來的陸翎還在微微喘氣,
“出什麽事了嗎?”
原本還在忙碌中的她是收到陳澤信息以後才匆匆中斷訓練,急忙趕了回來。
“我先幫你檢查一下。”陳澤迎上來幫陸翎卸下背包,一把将她抱起就往卧室裏跑。
“你要.”陸翎一時有些懵,隻好乖乖配合。
“嘤!”小白狐兩眼發亮,賊咪咪地就邁開步子悄悄跟了上來。
結果進了卧室,陳澤才将陸翎放上床鋪就火急火燎地開始扒衣服。
“嘤!”小白狐更興奮了。
“诶等等等等!”陸翎這才反應過來,卻顯然誤會了什麽,
“不行,今天不行!”
“啥不行?”陳澤鼻尖聳動,忽然聞到些許甜腥氣息,立馬就明白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不是。”陳澤哭笑不得,
“你不會以爲我就專門叫你回來幹這個的吧?”
“那你想幹嘛?”
“當然是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健康了!”
“?”陸翎似乎完全理解歪了,“你不每次都這麽說嗎?”
“.”陳澤沉默了,“有嗎?”
“我怎麽不記得.”
“嘤!”小白狐才喊了半聲就被陳澤翻身揪住丢了出來。
“嘤!嘤嘤—嘤嘤嘤!”小白狐咬牙切齒地撓着門闆洩憤。
不過有别于以往的冗長等待,這回沒過多久,緊閉的房門就重新打開。
“你小子。”陳澤把正在門外鬼鬼祟祟的小白狐抓了個正着。
經過詳細檢查,陸翎也沒有受到影響,他終于放下心來。
再經過一番交代和簡單的解釋,陳澤又帶上大包小包重新出了門。
畢竟他已經不放心在家中研究這些東西。
盤古生物産業園裏,某座大樓的獨立辦公室内。
“.對,就是這樣,你讓小王去一下吧,诶,好。”
嘟。
挂斷電話,淩思楓随手把手機往旁邊一丢,滿臉倦色地一手靠住桌子,掩面扶額。
盡管已經到了傍晚時分,但今天出的事情實在太大,她一直連軸轉忙到現在,連晚飯都沒空吃。
嘀。
桌角的手機又是一震,淩思楓生無可戀地拿過來一看。
“狗東六幺八大促百億補貼開啓預售!原價7998的最新款iPad現在隻需要.”
原來是垃圾營銷短信。
淩思楓反倒松了口氣,她不怕垃圾短信,就怕是哪個部門又有麻煩找上來。
咕噜,咕噜.
她拿過手邊的水壺猛灌幾口,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卻沒有等到已經習慣了的疼痛。
淩思楓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嗓子已經被徹底治愈,以往吞刀片似的感覺恐怕再難體會。
嗓子不痛了,哪怕平平無奇的白開水喝起來似乎也清澈甘甜。
而一想到嗓子,淩思楓不禁又聯想到了某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現在.
淩思楓的思緒一滞,因爲她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就在辦公室靠外一側的落地窗外,還朝自己比劃着手勢。
陳澤?
淩思楓努力眨了眨眼,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覺得自己是累到昏睡過去還不知情。
但她很快意識到,這裏是現實世界,窗外打招呼的應該正是陳澤。
唯一的問題在于.這裏是十四層高樓。
嘎——
側上方的窗子被拉開,陳澤熟練地從牆外翻了進來。
“你怎麽”淩思楓有些麻木地在靠背椅上直起腰背,
“不走正門?”
“走這裏方便。”陳澤自來熟地把窗戶重新關好,
“還沒吃飯吧?”
“沒”淩思楓這才注意到陳澤手上正提着一大袋東西。
啪嗒。
陳澤把這大袋子往辦公桌的空位上一放,陣陣香味遮掩不住地随之飄出。
淩思楓鼻尖一動,胃裏饞蟲都被勾了起來。
“就知道你沒空吃飯。”陳澤打了個響指,袋中各式各樣的餐盒自行飄出,放好,開蓋。
“随便帶了點,别嫌棄啊。”陳澤伸手一招,一副餐具跟着擺了出來。
半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簡直令人垂涎欲滴。
“你這也,其實不用.”淩思楓下意識地客氣起來。
但她最終還是省去了無用的客套話道了聲謝:“謝謝。”
然後默默低頭拿過餐具卻有些無從下手。
這些菜品中西皆備,溫度适宜,兼具各種口味,可她偏偏不知所措。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所煩惱的當然也不是該從哪道菜先下手。
淩思楓的心情很複雜,甚至有點想要逃避。
短短一天時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讓她下意識地就想要把頭埋進沙子裏。
忽然淩思楓神情一僵,悄悄擡眼望了下陳澤所在的方向。
“怎麽了嗎?”陳澤心裏一跳,主動開口問道。
“感覺.你是不是在做什麽?”淩思楓低着頭有些不确定道,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對。”陳澤大方地承認了下來,
“我再幫你檢查一下身體。”
“檢查?”淩思楓似乎想起了什麽,素手攏住頭發擡頭接着道,
“白天在更衣室的時候,是不是.有個什麽東西?”
“沒錯。”陳澤點了點頭,“那是一種特殊的寄生生物,我也還沒搞清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