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娘啊,你有話好好說,手先放開。”蘇硯輕輕拍了拍三娘的背部。
江三娘不肯放,但語氣終于正常了起來,“你不是答應我要幹掉羅魇嗎?現在他人不見了,難不成你就這麽一直拖下去不成?”
“你仔細給我說說,我這才剛從地府裏回來呢。”
三娘這才細說了一遍之前的變故,雖然蘇硯去了地府,但是不死仙子的存在,卻遠比蘇硯更讓夜魔皇忌憚。
原本羅魇還以爲,這位聖女會和以往一樣,不插手宮中之事,但是沒想到回去宗門之後,她就來找羅魇,讓他退位。
羅魇實在摸不透這位的心思,擔心她要殺人滅口,奪走魔染宮這偌大的基業。
于是在權衡利弊之後,羅魇很幹脆地答應了,甚至不問任何理由;而且自此之後他就失蹤了,江三娘怎麽找都找不到這仇家。
蘇硯聽完點點頭,“區區小事,他無非是想着先躲起來避避風頭,以圖日後東山再起。”
“你放心,等我先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完就幫你幹掉他,一根手指頭的事,到時候哪怕他躲到他化自在天去都沒用。”
聽着蘇硯自信的語氣,江三娘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離蘇硯的“大限”隻剩十年了,此刻又是天地應劫之時,如果可以,他想盡快獲得定鼎乾坤的力量,到時候才能活下來,才能真正阻止天地大劫。
倒是一旁的素問有些不耐煩,“不信你還待在這幹嘛?”
之所以吩咐這兩人幫自己跑腿,自然是爲了盡量将人、妖兩族之間的沖突往後推。
三娘也不惱她,就當沒聽見,隻是笑眯眯地在蘇硯臉上啪嗒親了一口,“那我繼續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我的好郎君~”
降臨月牙谷上空時,蘇硯不禁搖了搖頭,随着人、妖兩族沖突加劇,這處熱鬧的坊市已經被關閉了,如今徒留一片淩亂的痕迹。
一過界門,蘇硯眼前就見到了一座座深黑、蒼白的宮閣殿宇,它們或是依山而建,或是深入地底,整個不死軒十分安靜,仿佛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霭之中。
隻是現在,這部天書低調了很多,不再是仙氣缥缈、紫意盎然的模樣,一眼望過去無甚出奇之處。
玄武也認真向仙主行了一禮,他暗中傳音道,“是不死仙子讓我們出來接您的。”
他禦劍深入瘴氣叢生的山脈,以仙瞳看破不死軒的護山大陣,徑直降落到那座猶如一線天的狹長幽深谷地當中。
西王母就位于梅花林中心,她坐在一張樸素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部厚重的巨大石書,正是她在天淵秘地中奪得之物。
就這樣,蘇硯總算又解決了一件麻煩。
琴一墨在前頭引着轉了幾轉,他們就倏忽闖入了一片清幽的梅花林中;這裏有天光照落,寒梅傲然綻放于枝頭,花香沁人心脾,和之前所見仿佛是兩個世界。
蘇硯若有所思,隻是點點頭,大步往前,踏入一扇會自行發光的【界門】中消失不見,琴一墨師徒緊随其後。
由于清楚知曉月牙谷的空間坐标,而且兩個地點在同一界内,因此他試了兩次就成功了。
他又不是傻子,當初在天璇仙池之畔,連大勢至化身和蘇硯都對其十分客氣,安隐更稱其爲“元君”,此人的來頭必定大得不可思議。
不死軒位于中原西南方,十萬大山邊緣地帶。
蘇硯一落到地面上,就發現不死軒軒主琴一墨,已經攜着弟子韓明遠,在入口處等候了。
實際上,琴一墨到現在依舊不知曉,不死仙子的真實身份,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這位敬重有加。
這位手拿折扇的中年文士,抱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蘇仙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這邊請。”
他分别交代了一下素問和趙燕兒,讓她們一個跑一趟妖族那邊,去見聖妖塗山雅雅;另一個去洛陽那邊,見下绮泷凰,然後就徑直離開仙宮,往不死軒而去。
蘇硯本想禦劍過去,但是想想速度再快也得大半天時間,幹脆取出道一鏡,使用【鏡中傳送】。
因此在前段日子,不死仙子上門來說要看看仙屍之後,琴一墨立刻答應,并且将其奉爲上賓,她說什麽就做什麽,當年伺候自家師父都沒這麽殷勤過。
“坐吧。”蘇硯一近前,身穿金色宮裝華服,氣質高貴冷豔的楊婉妗便輕聲說道。
蘇硯自然不會客氣,倒是琴一墨和玄武當做沒聽見,隻是侍立在一旁,顯然他們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坐下。
“伱是多久以前,知道不死軒得到半截仙屍之事的?”西王母不說半句廢話,開口就直指核心之事。
“很早很早之前,我剛剛成爲巡狩仙主那會兒的事了,這小子跟我說的。”蘇硯指了指玄武。
玄武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應該沒做錯事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具仙屍究竟會是誰?”西王母直視着蘇硯的眼眸。
他想了想,還是搖頭,他又不是真的谪仙人,在天庭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先前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怎麽可能胡亂去猜仙屍的本體究竟會是哪位。
但此時被西王母這麽一問,蘇硯的心頭忽然閃現過一個人的身影,難道會是她??不會這麽巧吧.
“當年你聽到這個消息不好奇嗎?爲什麽一直拖到現在才來不死軒。”
這之前不是實力不夠嘛,蘇硯腹诽了一句才接着道:“諸事耽擱,十幾年前我已經和玄武說好了,但是拖來拖去,還是拖到現在才來。”
西王母聞言喃喃自語道:“或許也是天意吧。”
說完她擡起頭看向琴一墨,“說說你當初發現仙屍的經曆。”
琴一墨自然應是,“昔年我爲了修煉本門的《長生不死訣》,便例行前往域外虛空中采集一些九天雲瑛。”
“但是那一次,卻在距離大千世界不遠處的一片隕石群深處,無意中發現了一具屍體。”
“準确來說是半具,那是一位頭戴星冠,身穿一襲素白紗衣,衣上沾染了大量血迹的女子;她隻剩下上半身,雙眼緊閉,被封印在一塊透明的玉石之中,如同沉睡多年的琥珀一般。”
“起初我還以爲,這是哪位強大修士的屍身;但是謹慎上前探查之後,才确定這應該是一具仙屍,從玉石内隐約滲透出來的氣息,不是當世任何一位九境強者所能擁有的。”
關于這點,琴一墨還是有發言權的,因爲他就是不死軒最強大的存在,同樣有着第九境的修爲。
“原本我試圖将它裝進空間法寶之中,但是根本裝不進去,隻得用手托着将它運回了本界,并且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來。”
“後來将這個消息透露給明遠知道,一方面是爲了讓他在代天殿中增加點談資;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在下抱有一點小小的試探心思,希望能從仙主口中,得知這具仙屍的來曆。”
“說實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研究這具屍體,可惜毫無所獲,連将它從神秘玉石中取出來都做不到。”
“直到不死仙子降臨此地,這具仙屍才被取出。”
琴一墨老老實實說完之後,蘇硯眼中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訝異之色,真的是她?!結璘,上一任太陰星君.
西王母見蘇硯從衣着打扮方面的特征猜出來了,這才點頭道:“沒錯,就是結璘,你怎麽沒跟我說過半截仙屍這件事?”
她的語氣還是有點疑惑的,“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還是得到這部天書之後才知曉的。”
蘇硯有點尴尬,“忘了。”
而且那會兒他都不知道這位聖女的真實身份,見她自己都被人打得碎碎平安了,還以爲她自顧不暇,也不一定知道仙屍的來曆。
“算了,”西王母搖搖頭,她目視琴一墨兩人,“你們先退下。”
琴一墨立刻帶着徒弟退場,連一句話都沒問,十足十的忠犬風範。
清場之後,西王母手一揮,寬大的石桌上就多了半具屍體,和那部神秘天書并排擺放在一起。
蘇硯立刻起身仔細端詳,雖然他曾數次借用過結璘的力量,但是天命盤每次召喚出來的投影,隻有一個大緻輪廓,面目細節方面比較模糊。
此時他才算真正看清,結璘的容貌清秀,肌膚潔白細膩,五官立體而柔美,有一種娴靜如綽約仙子般的氣質。
唯一比較可惜的是,她的膚色過于蒼白了,幾乎是毫無血色,而衣裳上沾染的大量血迹,更是讓她整體看起來多了一種凄豔的美感。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僅僅隻剩下半截屍體,但是結璘身上依然散發出強烈的仙人威壓,和蘇硯施展仙瞳時的氣息十分相似,也難怪琴一墨會笃定這是仙人屍身。
就在蘇硯想再靠近一點觀察的時候,結璘空洞的雙眼忽然睜開!并且伸出右手,快如閃電般向他的丹田處抓來。
卧槽!她是活的??
蘇硯被吓了一跳,瞬間向後退開,還好那半截屍體沒有飄過來追殺他。
西王母仿佛看出了蘇硯的心思,隻是淡淡道:“她當然不是活的,但是你要知道,她原有的太陰之力全都被你奪走了。”
“現在屍身和太陰之力近距離互相感應之下,自然會生出一些特别的變化。”
蘇硯皺眉,“那結璘,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意識?就像當初的你那樣”
西王母微微搖頭,“我所修煉的功法特殊,位格也特殊,結璘是無法和我比拟的,死了就死了。”
“而且她沒死透的話,她的太陰本源又怎麽會被你奪走;不,準确來說是被大勢至奪走。”
“那麽問題來了,你覺得這半具仙屍,爲什麽會流落到人間界來?”
西王母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既然結璘的太陰權柄,是大勢至親手推出仙界,讓它自發去和月天子分身聚合的,那麽屍體呢?
蘇硯的臉色更加嚴肅了幾分,“大勢至?”
西王母輕輕颔首,“這也是我的懷疑,這應該也是他當初給自己的月天子分身準備的,但是沒想到恰好這個分身出了變故,甚至連屍體都被人提前截胡了。”
“既然本來就是給你的,那你就暫時先收下吧,雖然我也不知道它對你來說有什麽用;按理來說太陰權柄歸一,一具屍體而已,還能拿來幹嘛?”
說實話,仙人的屍首本身就是價值極高的寶貝,拿來煉器甚至能直接煉出仙器,但不管是西王母還是蘇硯,顯然都不覺得這會是正确的“用法”。
蘇硯看着這具“死不瞑目”的仙屍有些頭疼,“既然我一接近,它就有反應的話,那我也不可能随身帶着它;更别說它還不能收進空間法寶裏,隻能扔到代天殿那邊了。”
西王母不置可否,隻是忽然問出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蘇硯,你希望我幫你嗎?”
實際上,她現在這種行爲已經算是在幫忙了,她大可以不必和蘇硯說這麽多,也不用提前在不死軒等他。
蘇硯想了想才回應:“希望。”
“那你覺得原因會是什麽?”
結合地藏王菩薩說的那些仙界秘密,蘇硯猜測道:“爲了三界衆生?爲了打赢這場跨界之戰?”
西王母先是有些意外,旋即想起什麽,“看來地藏王都跟你說了。”
“其實也沒有說很多,”蘇硯大緻将自己和地藏王對話的内容複述了一遍,“他讓我具體的來問你。”
西王母搖搖頭,“其實我一開始沒想過要介入你們二人的大道之争,就連上次在天淵秘地幫你一把,也隻是還個人情,姚安安和囡囡的。”
“而且真要爲了三界衆生着想的話,我應該幫大勢至對付你才對;因爲他在跨界戰場上斬獲無數,論對陣外敵的經驗比你豐富得多,比另外再扶持一個強者起來更合适些,他能證道成功的話,對我們這方宇宙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此言一出,蘇硯就更疑惑了,“那元君你現在又爲何要幫我?”
西王母神色鄭重,“因爲天道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