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夜魔皇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本座少不得要親自見識一番,蘇仙人可有興趣與我入内再探一次?”
蘇硯輕輕搖頭,“我還未想出破解之法,閣下自去吧。”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我不會趁機偷襲你的,你就放心地去。
不得不說,蘇硯的回應讓巡使們有些疑惑,難道仙主不打算按照螣蛇的方案來?
其實蘇硯不是不想,而是如果兩個人一起進,他敢保證,這家夥絕對不會以身涉險,反而會琢磨着怎麽坑自己。
蘇硯真要進的話,也得等裏面先動起手來再說。
羅魇掃了自己身後的門徒們一眼,随即若有所思道:“蘇仙人不會趁我進去之後,以大欺小吧?”
蘇硯眉頭一皺,“你把我當做什麽人了?”
羅魇點點頭,“我想也是,”随即他轉身吩咐道:“伱們留在此處,我先走一趟再說。”
一衆魔宮修士齊齊應是,随即他們一個個戒備地看向蘇硯和邀月宮這邊,生怕真的是調虎離山之計。
隻見夜魔皇舍下坐騎,獨自一人飛身踏上百級玉階,蘇硯他們自然不會好心提醒。
但是羅魇落在階梯上之後,隻是臉色蒼白了一下,随即就一步步上前,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眨眼間就出現在殿門口。
看來他同樣付出了某種類似血祭的代價,但外人看不出是獻祭了什麽。
親眼看見羅魇推開一條門縫,閃身進入了天寶殿中,蘇硯立刻朝魔染宮那邊走去。
這讓一衆魔道修士慌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法寶兵器,不是說好的不會以大欺小嗎?
“蘇仙人請止步!”出聲的是老熟人妖玄魔君,他一如往昔,身穿一襲灰色長袍,面色漠然,雙眼一青一藍。
妖玄拱手道:“不知蘇仙人有何要事,請直接說便是,無需近前。”
蘇硯的腳步卻并沒有停下,“别緊張,不是找你們的,我隻是想和少宮主單獨談談。”
江流雲聞言面色有些緊張,爲什麽會找他?他們兩人之間應該不認識吧?
盡管蘇硯說是這麽說的,但是随着他的距離不斷逼近,魔染宮衆人還是下意識地一退再退,生怕他忽然痛下殺手,除魔衛道。
邀月宮弟子們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佩服,這人的名,樹的影,蘇仙人都還沒做什麽呢,說話的語氣也很溫和,這幫魔道崽子就吓成這樣;如果他真的動起手來,這幫人還不得屁滾尿流?
就在這個沖突一觸即發的關口,卻有一人越衆而出,正是穿一身深黑色的帶兜帽長袍,胸口處束着紅色絲縧的【攝魂使者】江三娘。
她用略帶幾分冷意的柔媚女聲道:“不知蘇仙人想談什麽?我來陪你談談吧。”
江流雲怎麽可能放任自己的娘親替他“擋災”,立刻快步上前,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蘇硯就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跟我來。”
其他人見狀紛紛勸阻,讓少宮主不要冒險,一切等宮主出來再說。
但是江流雲看見娘親已經跟上蘇硯的腳步,還是力排衆議,追了上去。
不管是邀月宮那邊,還是巡使們,都有些疑惑于蘇硯的目的,但是他們都沒有發問,更是沒有跟過去,隻是遠遠看着那三人停留在宮殿側邊方向,開始駐足閑談。
江流雲頗爲緊張地看向這位青衣谪仙人,但是蘇硯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用神識傳音對三娘道:“還是三娘聰明,一眼就看出我的目的。”
是的,他從始至終就是想找三娘談談;那麽爲什麽不遠程傳音呢?反正羅魇都走了。
原因很簡單,蘇硯深知羅魇此人的心機、城府極深,更親眼見識過他是怎麽将【無涯劍客】越劍生,一步步誘入魔道的,因此對他十分忌憚。
蘇硯甚至懷疑進去的那家夥,根本不是真正的羅魇,如果自己遠程傳音有被截獲神識的可能性,像現在這樣單獨把人約出來,近身相談,就沒有這個顧忌了。
而且蘇硯一開始找的是江流雲,這樣可以避免旁觀者很多不必要的聯想,免得有人以爲他要撬夜魔皇的牆角。
江三娘聞言輕哼一聲,“你就這麽怕他?非要把他引開才肯來找我,不會當着他的面說:【叫你的女人過來陪陪我】嗎?”
蘇硯十分無語,“你當我是街頭上的地痞無賴嗎?不開玩笑了,我們說正事,羅魇自從出關後沒找你麻煩吧?”
江三娘微微搖頭,神情頗爲冷漠,“他這麽多年來都沒殺我,後面自然也不會莫名其妙對我動手。”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蘇硯的表情有些微妙,“江流雲真是你的親生兒子嗎?他的父親究竟是誰?”
“喲,”江三娘雙臂抱胸,表情帶着少許調侃的味道,“你很在意這個?”
蘇硯點頭又搖頭,“确實在意,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上次江三娘回避了這個話題,隻說了句“你猜”;這次她看了一臉茫然的江流雲一眼,最終還是平靜道:“他的親生父親就是羅魇。”
“你以爲羅魇這些年來不殺我,真是爲了那點兄妹之情?還不是想讓我幫他培養接班人。”江三娘的語氣有些不滿。
“當然,也許不是爲了培養下一任宮主,隻是他需要這麽一個和自己有血脈聯系的親生子嗣,以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些年來,江三娘之所以對這個兒子十分苛刻,讓江流雲每次面對母親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就是因爲她将自身對哥哥的恨意,有一部分轉移到他兒子身上。
蘇硯眉頭微皺,“那江流雲的母親又是誰?”
江三娘搖頭,“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羅魇從外面抱回來給我的,說是我們江家的血脈,讓我幫他撫養成人。”
“我一開始根本不願意,出于對他的仇恨,甚至想過活生生掐死這個孩子。”
“當然,最終我還是想通了,不是出于心慈手軟,而是我希望親手将這個孩子培養起來,讓他殺了自己的父親。”
三娘的語氣有些森冷,蘇硯則是歎了口氣,“你這樣做,和昔年的羅魇又有什麽區别呢?”
當年羅魇爲了修煉魔功,親手獻祭掉自己的爹娘,現在江三娘又想讓他的兒子重蹈覆轍。
“這個禽獸當年親手弑父弑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得到同樣的下場?”江三娘的表情有些扭曲。
“我就是想看到他悔恨的神情,雖然這畜生,估計已經失去了那種人類的情緒。”
江流雲見此十分緊張,這兩人到底在談什麽??爲什麽娘親的表情和眼神,會那麽可怕.
要不是看着這邊的人太多,蘇硯都想抱抱三娘了,此時他隻得開解道:“深呼吸一下,先消消氣。”
“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恨極了羅魇,但你有沒有想過,以他的性格,他早就猜到了你想要這麽做。”
“甚至這就是羅魇的樂趣所在,他想看着你一步步變得越來越像他,就像他當年誘使越劍生堕入魔道一樣。”
“如果你真的這麽去做,不說孩子無辜不無辜的問題,正順了仇敵的心意。”
江三娘擺擺手,“好了,不必多說,江流雲目前也不可能殺了他爹,我隻是做做白日夢而已。”
她變臉的速度極快,前一秒還是憤怒、憎恨已極,下一秒就變得風情萬種、巧笑嫣然,“我說蘇仙人,你應該沒忘記你對我的承諾吧?”
“這個,當然。”蘇硯硬着頭皮說道。
“那就在這裏殺了他,趁這個機會!”江三娘的語氣決絕,“我可以幫你,必要的時候讓我去死都沒問題。”
“别别,我可舍不得你死。”蘇硯舉起手。
“你别急,這事需要從長計議,雖然相比十幾年前我們初相遇之時,我的修爲境界恢複了不少,但對上夜魔皇這等世間絕巅的存在,仍然沒有必勝的把握。”
“接下來,我打算先奪得這天寶殿内的仙器再說,這可以有效提升我的戰力。”
江三娘眉頭微蹙,“不是哄我的吧?”
“絕對不是,你安心好了。”
兩人聊到此處之時,江流雲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蘇仙人,你究竟找我有什麽事?”
蘇硯這才側頭看向這位,他猶豫了一下先沒有回應,而是看向三娘,“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瞞着他?我覺得是時候了,他也不是孩子了。”
主要是蘇硯和江流雲,當初有過一段時間接觸,知道此人雖然因爲是魔道出身,行事之間有些不擇手段,但不算是那種壞得無可救藥之人,至少還抱有一顆感恩之心。
江三娘冷哼一聲,“我現在告訴他真相,他還會去殺了羅魇嗎?”
蘇硯搖頭,“說到底,你還是不肯放棄這個想法;别指望那些虛無缥缈的事了,這小屁孩真能成功,當初你也不必孤注一擲,将自己的身子都賠給我。”
三娘柳眉一豎,最終還是無法反駁,隻得歎了口氣,“行行行,依你,都依你,我這輩子也隻能指望你了。”
話音剛落,江三娘就單獨對江流雲傳音,說起當年的往事,包括她和羅魇的兄妹關系;羅魇當年做過的惡事;江流雲的身世說得巨細無遺。
原本江流雲還有些疑惑,但是慢慢地聽得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連嘴唇都有些顫抖,竟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江三娘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你娘,隻是你姑姑。”
江流雲低下頭,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擡起頭看向蘇硯,他嗓音沙啞道:“我想知道一件事,當初在東海上出現的紫衣魔君,是你嗎?”
這些年來,黑瞳魔君一直在尋找紫衣的蹤迹,但是對方就像一道流星一樣,從自己的生命中璀璨劃過,最終連尾迹都沒有留下就消失無蹤。
這讓江流雲産生了巨大的疑惑,李玄風忽然“死而複生”就已經夠匪夷所思的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他複活歸來後沒多久,再次神秘失蹤。
那麽有沒有可能,這個人根本不是李玄風呢?
江流雲早就猜測到了這個可能性,但是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反複安慰自己,也許對方有要事在身,不得不離去。
他甚至跑去追問過江三娘,因爲當初那段時間,娘親和紫衣魔君之間似乎關系很親密的樣子,不止一次私下會面。
那段時間,江流雲甚至暗暗幻想過,如果李玄風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好了。
結果娘親說紫衣沒事,隻是有事要忙,具體的什麽都沒說,他也不敢追問下去,隻能将疑惑一直藏在心底。
直到之前,江流雲看到蘇硯駕馭域外邪龍出場,立刻将這兩個人聯系到一起,像其他修士估計還會以爲是巧合;但江流雲卻不同,他一直在記挂着當年之事。
所以在天門未開之時,江流雲心中就已經有所懷疑,此刻見到蘇硯和江三娘之間私下談了很久,關系似乎不同尋常的樣子,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沒錯。
蘇硯輕輕點頭,“确實是我,當初因爲一些特殊的緣故,我必須改換身份混入魔染宮。”
說實話,他也算是欺騙江流雲的感情了,畢竟這孩子一直當他是恩人來看待的。
江流雲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他深呼吸道:“那李玄風,真的死了嗎?”
“死了。”蘇硯大緻講了講,當初在東海海底的所見所聞,“當初重創他的人是越劍生,現在越劍生也死了,一切算是了結了。”
“那你和我娘,不,和我姑姑之間,又是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蘇硯就有點尴尬了,他總不能回答說:我們是奸夫淫婦,現在準備要幹死你爹吧?
喂喂喂,我怎麽感覺我越來越像大反派了!
江三娘雖然聽不見他們倆的單獨傳音,但是她察言觀色的本事極佳,看他們兩人的表情和眼神,就将對話猜了個七七八八。
于是她直接介入話題中,“你先别管我們之間的事,蘇硯要我告訴你真相,我依他了,但是現在你要給我一個明确的态度。”
“你站哪一方?是投靠你那法力通天的親爹,還是站在我這邊?”
說到最後一句時,江三娘的語氣十分冰冷,而且這兩句話蘇硯也都聽得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