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終于尋到了屬于自己的契機,開始沖擊生死三玄境。
他的身周原本演繹出來五行生滅,但是漸漸的,草木、火焰、土峰、金兵、水珠這些要素一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而無暇的太陰之力。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
随着心中動念,蘇硯身後同步展現出一輪明月,月中孕育出玉兔、蟾蜍、月桂的身影,三者交替出現,又逐一消失。
這還不止,那輪明月忽然一分爲三,每輪明月中都有一個身影端坐。
一道是乘坐青色琉璃車辇,白衣帝君打扮的男性身影。
一道是戴星冠,蹑朱履,衣素紗之衣,手執玉簡,腰懸玉劍的女性身影。
一道是頭生螺發肉髻,左手握拳當腰,右手持蓮華,跏坐蓮台的男性身影。
此等奇異的征兆一經出現,太陰之力自發向外擴散,以至于谪仙風音都不得不起身步步後退,不然有被徹底同化的風險。
就連交梨仙樹,體表都綻放出淡淡的碧綠光華保護自己,否則如此近的距離之下,等蘇硯突破完畢,這株仙樹很可能被改變本質,成爲一株太陰仙樹。
風音死死盯住那個頭戴星冠的女性身影,神情愈發不可思議,“結璘,真是結璘另外兩個是,一個是月淨菩薩?還有一個是誰?”
他的低語聲無人能聽見,場外衆多修士也在紛紛往後退去,他們雙眼大睜,有些難以置信,這還算是悟道嗎?有點離譜了啊大哥,漫天神佛都出來了!
“月者,太陰之精,魄常泛十華之彩,光瑩萬國;月中帝君、仙官、神吏,萬衆皆修結璘奔月之道”
随着太陰寶诰的經文,在心中一一流淌而過,蘇硯丹田中的月之本源愈發明亮,甚至産生了清脆的破裂聲,似乎有什麽力量即将破殼而出一般。
與此同時,天淵秘地之外,清明何重天,邀月宮的人自然是早早就将錨點設在此處,方便随時進出。
同時由于大部分人手都傾巢而出,所以清明何重天實施戒嚴,留守的弟子分做幾班日夜巡邏,防止有什麽意外發生。
可是就在此時,中央仙山的山腹深處,忽然傳出一聲轟鳴聲!似乎有什麽事物炸開了。
禦劍巡邏中的弟子們一驚,立刻施展術法,傳訊預警,同時往事發地點飛去。
還不等她們靠近,仙山内部忽又飛出一團刺眼月華,它的速度快得可怕,眨眼就擊穿封鎖狀态的錨點,遠離清明何重天而去。
秘地之内,仍在與天問派厮殺的素問,忽然臉色一變,她手掌一拍,太陰潮汐如海嘯般呼嘯而去,一疊三浪,暫時将手握重戟的老者拍飛。
随即素問側頭看向某個方位,那套着枷鎖的神秘女子同樣如此,明明兩人的視線裏什麽都沒有,但是她們依舊有一個目光從左往右移的舉動。
當确定“那東西”,落在之前仙人威壓傳來的方向之時,素問神色有些複雜,随即她又抿嘴一笑,而且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竟肆無忌憚地仰天大笑了起來!
“你看到了嗎?!之前你還說我傻,如果我繼續把你關在那裏,此刻就是伱最好的逃跑機會。”
“可惜啊,雲霓,天算不如人算,你始終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神秘女子雙拳握緊,面具下的标緻臉蛋有些扭曲,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咬得鮮血淋漓,可見心中有多麽不甘。
交梨仙樹下,蘇硯依舊在閉目悟道,但是天外忽有一團刺眼的銀白色光芒,如同彗星一般從天而降,急急襲向他!
勾陳等人正欲出手攔截,卻再次接到幽月傳音阻止。
因此那物事最終還是飛向蘇硯身前,化作一扇巴掌大小的古樸石門,那門上刻滿複雜的花紋圖案,主體是十二輪明月,半數沉浸于水中。
“有月十二,此始浴之。”
随着蘇硯無意識的呢喃誦念,石門忽然粉碎解體,那十二輪明月旋轉着投入他的體内,被月之本源徹底吞噬。
這正是邀月宮代代傳承的,來自于女和月母【常羲】的力量。
先前素問以此寶将前任宮主封禁,任對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掙脫這份力量逃離。
蘇硯當初見到這扇石門之時,就感知到月之本源有些蠢蠢欲動,但是他壓制住了那種本能,不希望破壞素問的布置。
直到此刻,随着他陷入特殊的悟道狀态中,月之本源失去約束,直接将那份力量吸引了過來,使自身更趨于完美無瑕之境。
融入女和月母之力,蘇硯身上的氣息再生變化,他身後多出十二輪小一号的明月,它們的月相各不相同,從新月,蛾眉,上弦,漸盈,滿月,漸虧,下弦,殘月,到晦月。
十二輪月緩緩轉動,帶着時間流逝的厚重感,就如同一年的十二個月份,又像是一天的十二個時辰。
“常羲?”風音更加看不懂了,隻覺得眼前此人身上充滿了謎團
月之本源的力量在汩汩流出,湧入蘇硯四肢百脈,乃至神魂之中,促使元神逐漸成型。
蘇硯心中也在統合過往所學,從最早的《極戰訣》,到《太陰月華靈素經》,到《琅嬛天書》,到《太陰帝君結璘月魄寶诰》,到《磨鏡錄》,到《清微道化初弦玉箓》,到《諸果妙無始青之炁元功》。
劍法則是從《無生殺劍》,到《化微劍法》,再到《帝君劍道真解》。
諸篇百要流淌于心間,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以太陰寶诰爲核心,走出獨屬于他的道。
這種感悟表現在外,就是蘇硯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越發深奧幽微,難以忖度。
不知不覺間,蘇硯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陌生的高山之巅,四周雲海茫茫。
說是山巅其實不太準确,因爲他腳下可立足之地,還不到一丈方圓,堪堪放得下一張方形石桌,兩張鼓腹石凳,再往外便是萬丈深淵,跌下去随時會粉身碎骨。
蘇硯就坐在石凳上,面前是一局紋枰,他右手拈着一枚白子,似乎正準備落子。
不對,我剛才在幹什麽來着?
蘇硯擡起頭看向對面,赫然發現,自己的對手竟然是大勢至!或者說安隐。
安隐正微笑着看向他,像是在等他落子,而且絲毫不急切,似乎可以一直這麽等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有那麽一瞬間,蘇硯誤以爲自己一直在和安隐下棋,什麽天淵秘地,什麽交梨仙果,什麽樹下悟道,全都是眯眼小憩之時的南柯一夢而已。
不對!眼前這一切才是假的,蘇硯多年磨砺出來的一顆道心,迅速幫他分辨出了何爲真實,何爲虛假。
剛才我在樹下嘗試突破至第七境,那麽眼前這種古怪變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天魔阻道了?
自古以來生死三玄境難破,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九成以上的人必經天魔亂心之劫,隻有通過這道上天給予的考驗,才能成就元神。
之前蘇硯在三境破四境的時候,就曾引來天魔,但那不算是完整版的天魔劫,隻能算是天魔分出一道分神來對付他。
現今面對的,卻有可能是最高等級的六欲天魔劫,也就是天魔本體親身下界,入侵到他的心神和意志之中。
迅速摸清現在的處境後,蘇硯倒是冷靜了下來,隻是說道:“你倒是比前面那個蠢天魔聰明些,沒變化成女人來勾引我。”
“安隐”沒有裝模作樣否認自己的身份,隻是輕笑道:“不巧,前面那道被你滅掉的天魔分神,便是本座親自分出去的,你罵她約等于在罵我。”
這倒是讓蘇硯有些驚訝了,“上次是你,這次也是你?還能這麽玩的嗎?當年我不過就是在河底水府找到一個破瓶子,你偷襲一次不成功也就算了,有必要惦記我到這個地步?”
天魔不慌不忙,“因爲你的價值足夠高,當年我就發現了你體内隐藏的那份力量;你想想,如果我能将你染化,那收獲該是多麽的巨大?”
“這月天子之位,不妨讓給我來當一當?”
蘇硯冷哼一聲,“你既然變化做安隐的模樣,想來也借由天魔劫數獲取了不少信息,那你就不怕大勢至拿你開刀?”
“像你這種弱小得可憐的家夥都不怕,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天魔言語間不忘記打壓蘇硯的信心。
“你我之間也算是老冤家了,廢話不必多說,你滅掉了本座一道分神,本座将你染化做分身魔奴,十分公平吧?”
蘇硯沒有回話,隻是用可憐、可悲的眼神看了天魔一眼,就像是在看待一個掉入陷阱猶不自知的貪婪野獸。
這讓這位自号【乾闼婆】的天魔主,心中隐隐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但這絲念頭很快就被它所斬滅,别看現在雙方沒動手,其實天魔劫已經開始了,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在争鋒,若是氣勢弱于對方,後面就會引發連鎖反應,導緻強者愈強,弱者愈弱。
“天魔本無相,你知道我爲什麽會以這副模樣現身嗎?”
蘇硯聞言很想吐槽,當年玉奴也說過這話,隻能說你們倆不愧是一體的嗎?
“你該不會想說我好男色吧?”蘇硯用調侃的語氣反問。
這讓乾闼婆眉頭皺起,爲什麽此人的心态如此放松?還有閑心和天魔開玩笑。
“不必裝傻,大勢至菩薩的存在,已經成爲你心中的一大魔障,你很害怕他對嗎?擔心被他殺死,從此灰飛煙滅。”
此際正是天魔問心,先破了你的道心,再動起手來自然穩占上風。
蘇硯不能逃避,因爲這是直面自己本心的過程,逃避就是失敗,就會導緻自己滑入無底深淵。
他信手下了一子,“對大勢至我确實存在恐懼,他是高高在上的菩薩,力量比我強了無數倍,如果極樂淨土真能回歸的話,他一指頭就能點死我,害怕是人之常情,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
“但是害怕并不能支配我的意志,憂則斬之,懼亦斬之,如果連區區一點負面情緒都不能克服,我還怎麽戰勝大勢至,登上月天子之位?”
“而且,這遠遠達不到所謂‘魔障’的地步,你就不用給我施加心理暗示了。”
“嘿嘿,說得簡單。”乾闼婆冷笑了起來,随着它話音落下,它身後的萬丈深淵中,忽然升起一尊巨大的菩薩金身。
這尊菩薩頂天立地,頭戴寶瓶天冠,身飾金璎珞環钏,斜披天衣,左手托綠色玻璃缽,右手持長莖蓮花,氣度無邊無量,智慧之光普照三界一切衆生。
沒做,正是大勢至本體降臨,與蘇硯當初隔空遙遙“見到”的一模一樣,就連那種壓倒性的氣息也分毫不差。
祂剛剛現身的那一瞬間,蘇硯身體還有些僵硬,但是随即他緩緩擡起頭,直視着大勢至那慈悲端嚴的神色。
雙方對視數秒後,蘇硯忽然笑了笑,他坦然收回視線,看向乾闼婆,“該你了。”
乾闼婆也随意在棋盤上下了一子,但是在它落子的那一刻,那尊大勢至金身,忽然一掌朝蘇硯拍下!
巨大的金色佛陀手掌中,先是結出金色卍字印,随即卍字化蓮花,最後蓮花綻放,化作一方佛國淨土。
佛國中有萬千阿羅漢、菩薩,簇擁着一尊佛陀,無數聲梵音禅唱從祂們口中傳出。
這正是當初将言天承拍成一灘肉泥的【掌中佛國】,而且由大勢至本體親自施展,聲勢強了何止千萬倍!
這一掌還未落下,虛空就在坍縮,風雲震碎,山峰搖搖欲墜,可以想見真正落下之時該有多麽可怕。
蘇硯卻沒有露出半點驚懼恐慌之色,更沒有做任何應對,隻是拈起一枚白棋開始思索起來。
金色佛掌轟然落下,但是并沒能将蘇硯拍死、拍碎,仿佛隻是清風拂過,不,他連一片衣角都不曾動一下。
這讓乾闼婆遺憾地歎了口氣。
剛才那一擊并不是純粹的幻象,如果蘇硯心存恐懼,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恐懼,佛掌都能對他造成傷害。
而且伴随着恐懼程度的上升,這一掌的威力會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強大,直至将蘇硯的心神意志徹底毀滅。
但是蘇硯無動于衷,那就說明他已經戰勝了那種弱者面對強者的恐懼,乾闼婆再怎麽變化出安隐或者大勢至的模樣吓他都沒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