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殿外沒幾步遠,玉鏡夫人就對蘇硯說道:“妾身不能随意見外人,恐怕招來疑惑驚恐。”
“郎君你現在速回樓船那邊,看到渡口處有一片石頭,其圓如鏡、其潔如玉者,那便是我了。”
“你将那鏡石放置于床頭之上,待夜深之後,妾身自來薦枕席,絕不失約。”
蘇硯握着玉鏡夫人的手還想說些什麽,她卻忽然伸手拍了一下蘇硯的後背。
這一下,蘇硯頓時從夢中驚醒,他打着呵欠坐起身,發現自己依舊在水仙祠内;往外邊望去,但見花影西斜,夕陽将下,竟似是睡了一天一夜。
于是蘇硯立刻起身,也不顧後面的随從驚呼,動如脫兔般沖往碼頭渡口處,一番搜尋後,果然在草叢中發現了一枚“鏡子”。
它看起來像是一片玉石,光可鑒人,表面可以清晰地映出持有者的模樣。
蘇硯松了口氣,立刻将鏡石塞進懷裏,回返樓船之中。
應該是快大結局了,隻剩最後的揭曉謎底,蘇硯坐在床邊,一邊輕輕摩挲着光滑的鏡面,一邊思索。
其實在蘇硯看來還有一個邏輯不對之處,船夫說水仙娘娘有偷人寶貝的習慣,但是看上去不太像的樣子,她會拿走玉鈎其實是有原因的,并不是看到好東西就一定要據爲己有。
這一點《螢窗異草》中并沒有給出解釋,後面可以問玉鏡夫人試試。
在蘇硯思索之時,居心不良的玉奴又冒出來了,“主人,你現在是不是很興奮,很激動?”
蘇硯無語,“伱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呵呵,别騙我了,你早就對有容觊觎已久,這次有機會得到她,心中肯定十分欣喜。”玉奴一副笃定的語氣。
蘇硯立刻反駁,“不,那是假的,玉鏡夫人不是有容,隻是相貌和她一樣,聲音和她一樣而已,性格、人生經曆這些,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主人你漏了一點,玉鏡的身體也是和有容一模一樣的。”玉奴語氣暧昧地說道。
“那又如何?照樣不是她!”蘇硯據理力争。
“好,我承認,玉鏡不是有容。”玉奴先退了一步,緊接着她又說道:“但是我不信主人你不心動,那臉蛋,那身材,那氣質,啧啧~”
“再說了,這隻是書中世界,主人你玩完就跑,還不用負責任,多爽?”
這番話似曾相識,當年玉奴撺掇蘇硯上了江三娘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說的。
這讓蘇硯有些費解,“當年你蠱惑我做這種事,是希望我逐漸堕落,放寬底線,最終一步步沉迷于玉海之中,難以自拔,好方便你将我染化。”
“但是現在,你都知道你不可能染化我了,爲什麽還要唆使我這麽做?”
玉奴歎了口氣,“我這不是給自己找點樂子做嗎?”
“跟了你這個‘正直善良’的主人,算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你又不讓我濫殺無辜,又不準我欺壓良善,甚至将我綁在你身邊不準走,難道我還不能唆使你幹點壞事?”
蘇硯一時語塞,“算了,等我将大事全部幹完之後,自然可以放你離開,隻要你遵守我們之間的約法三章。”
兩人之間的對話告一段落,但是蘇硯卻被玉奴說得都内心糾結了起來,原本他沒想那麽多的。
深夜時分,
蘇硯剛脫去外衣,準備熄滅蠟燭睡下,忽然鼻端聞到一股奇異的幽香,如梨花,似蘭麝。
這香味和他曾經聞過的,有容的體香十分相似,但稍微又有一些不同之處;這種感覺最爲緻命,像是她,又不是她
随着香氣傳來,床邊忽然多出一道俏然而立的倩影,正是白日裏剛分别的玉鏡夫人。
她用纖細的手指掠過鬓發,臉上紅撲撲的,羞态可掬,口中輕聲道:“輸掉自己身子的人到啦~”
蘇硯頓時露出欣喜之色,見此玉鏡害羞地坐到蘇硯身旁,輕輕抓住他的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衣帶上,這是什麽意思就不必多說了。
不過蘇硯卻遲疑了一下,這讓原本期待的玉鏡有些不解,她稍微睜大眼睛問道:“郎君,怎麽了?”
蘇硯微微吸了一口氣,終于是下定決心,他在内心安慰自己:要離開書中世界的話,這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沒什麽,”蘇硯一邊爲美人兒寬衣解帶,一邊用溫柔的眼神看着她,“長夜漫漫,唯願與夫人缱绻到天明~”
玉鏡夫人聞言更加羞澀了幾分,她微微低頭,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五更天,這一夜兩人極爲盡興,玉鏡夫人雖然是初次,但于床笫之間卻稱得上是人間極品,讓蘇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與享受。
此刻兩人仍舊依偎在一起,蘇硯手中把□着一對孤掌難覆的玉□,看起來十分迷戀。
這讓半睡半醒間的玉鏡,用慵懶的語氣嬌嗔了一句,“壞郎君,還不睡麽?”
“有些心事。”蘇硯輕聲回應懷中的美人兒。
“能說給妾身聽聽麽?”
“那玉鈎,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是太湖水神輸予我的,先前你卻又強詞奪理說是我偷的。”蘇硯語氣認真。
“這事确實是妾身不對,至于玉鈎來曆,”玉鏡夫人說着不禁輕歎一聲,“其實它與我是同類,俱是玉石而生的仙靈。”
“早年間,她主司霅溪,我主司苕溪,都是天帝任命的;去年春天之時,她外出遊戲,與南海龍王的幼子起了争端,雙方大打出手,緻使海面上洪波大作,淹死了好幾個無辜的凡人。”
“此事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便罷了,但是太湖水神得知後,立刻上書天帝,彈劾二人。”
“天帝聞言震怒,下令以九天雷火焚燒罪人。”
“龍王幼子結果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我這玉鈎所化的姐姐,被雷火燒得現出原形,事後被太湖水神所得去,藏在府中視若珍寶,等閑不肯輕易示人。”
蘇硯聽到這裏很想吐槽,這個太湖水神也是有夠卑鄙了,雖然确實是玉鈎有錯在先,但是你彈劾完,還将别人的本體據爲己有是幾個意思??
玉鏡夫人還在繼續述說,“數日前,妾身聽聞玉鈎已經歸郎君所有,心裏十分高興,認爲這是天賜良機;于是便在你經過苕溪之時,出手将其攝來。”
“我本打算将玉鈎重新祭煉,使其恢複仙軀,但沒成想今日卻變成了這種結局,隻能說是命數使然吧。”
蘇硯聞言很想說,其實你現在祭煉也不晚的,我又不會攔着你。
但是這都九九八十一關,就差最後臨門一腳了,他不想再節外生枝,隻是做出将信将疑的樣子。
見此玉鏡微笑道:“郎君,你将玉鈎挂在帷帳上。”
蘇硯自然照做,然後玉鏡夫人坦然起身,拉着蘇硯離開床鋪一段距離,再回首望去,果然遠遠見到玉鈎化作絕代佳人的模樣。
更準确一點來說,是崔秀雲的模樣,容貌清秀可人,神色平靜無波,帶着一種知性與包容的氣質。
蘇硯這邊,他已經手忙腳亂地拿着衣服往兩人身上遮了,免得被姨娘看到不雅的畫面。
玉鏡夫人見此有些好笑,她又拉着蘇硯往回走,等距離一拉近,玉鈎還是玉鈎的模樣。
“原來如此,夫人果然沒有騙我。”蘇硯連忙動手将玉鈎取下,重新收入錦盒之中,然後拉着玉鏡鑽進被窩裏,如此才算松了口氣。
察覺到蘇硯的手,下意識就放在那兩團物事上面,玉鏡夫人不禁換了一個語氣,她氣鼓鼓道:“你好壞,是不是一直惦記着我這裏?”
“以前我就發現了,你喜歡有意無意地盯着看我的胸口看。”她這語氣帶着幾分天真爛漫,又有幾分嬌嗔,聽起來十分耳熟,和玉鏡夫人慣用的、稍微端着的語氣非常不同。
蘇硯聞言一驚,立刻翻身坐起,他用驚喜的語氣道:“有容,真是你?!”
“玉鏡”雙手抱在胸前,一副不讓蘇硯碰的樣子,口中隻是“哼哼”了兩聲,并沒有承認。
蘇硯見此卻愈發高興,低頭抱住有容就是一頓亂親,直把她親得咯咯直笑,“好啦好啦~”有容輕推了蘇硯一下,然後他才肯停止。
盡管如此,蘇硯依舊不舍得放開有容,他重新躺下,溫柔地将她抱在懷中,就好像擔心這無價之寶自己跑掉一般。
“好有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能告訴我麽?”
有容閉着眼睛,用面頰輕輕蹭着蘇硯的胸膛,片刻後方道:“不就是陪你演了一場好戲嗎?這有什麽可說的?”
“不,不是,我是說.”
蘇硯話音未畢,有容就接着道:“你是想問我,對你是什麽看法?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其實蘇硯想問的是:【有容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但是此刻聽到這個關鍵問題,他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有容用纖細的手指,在蘇硯心上劃着圈圈,口中道:“一開始我也不是很懂那種感情,不過你當年你下山之後,我時不時會惦念你,甚至動過下山去找你,陪你一起曆練的念頭。”
“但是後來,你知道的,你的名氣越來越大了,因此我就熄了這個想法,總覺得你慢慢就會忘了我,那麽我也該嘗試慢慢忘記你。”
“本來我努力了好久,終于有些成效了,結果你又跑回山門來,還對我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說着有容忍不住咬了咬蘇硯的肩膀。
不過她下口可就很輕了,舍不得咬疼他,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在這一階段,我也沒察覺自己有多喜歡你,隻是每次你和謝冰心比劍的時候,我很喜歡看你那種心無旁骛的模樣,看你那種專注、認真的神情。”
“當時我在想,要是能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這是個很單純,很質樸的願望,但是蘇硯卻聽得有些沉默。
有容還在喃喃自語着,“最大的轉折點,在傳出你要與玉貞真人結爲道侶之後。”
“當時我一聽就覺得不可思議,還以爲是騙人的;确認傳聞無誤後,心裏有些難受,但又不知道怎麽表達,更不知道該去向誰傾訴。”
“不過在那天到來之前,我還天真地以爲,不過就是如此嘛~我看書裏那些癡男怨女,爲了情之一字尋死覓活,實在是太過蠢笨無知。”
“可是直到那一天,我親眼看着你和玉貞敬告天地,誓言永不離棄,彼此飽含愛意看着對方的樣子,那一瞬間,我感覺心裏好痛苦,好難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有容蹙着眉頭,按着胸口,似乎光是想起都覺得疼痛。
“抱歉,是我對不起有容。”蘇硯心中十分愧疚,連方才那種驚喜都被沖淡了許多。
有容松開眉頭,親了親他的臉頰,“我還沒說完呢。”
“當時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不希望讓别人看到我軟弱的一面。”
“在你們結爲道侶次日,我就向師父申請獨自下山曆練,他沒說什麽,隻是送了我一把劍,說是他早年用的佩劍。”
“然後啊,因爲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我就跑進這本書裏來啦~”
見有容故作輕松的樣子,蘇硯心中愧疚憐愛更甚,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
有容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溫柔,“我一進這書中來啊,就明白我的身份是誰,我要做的事情是什麽,但是無法提前很長時間知道,隻有在該我說話、該我做事的時候,我才能知曉。”
“先前見到你跑來水仙祠,我一時間驚訝又歡喜,那時還沒想到有這樣的發展,隻是我知道來人是蘇硯,和我一樣也是從外面進來的,并不是這書中生靈。”
“于是我就陪着你演戲,想看看你對我是何種态度。”
“結果不出所料,你果然是個壞家夥。”有容氣呼呼地握着粉拳錘了他一下,“你就是想拿玉鏡夫人做我的替代品是吧?”
“不,不是那樣的,”蘇硯連忙握住有容的手,“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我承認,先前有所誤解,但我看過這書中故事,故事中原本就有這一節,如果我刻意忽略過去的話,可能後面會有變故發生,導緻我遲遲無法離開書中世界。”
“哼,”有容輕哼一聲,“都是借口,你就是看中我這身皮囊了,哪怕換個靈魂,換個思想,不是有容,隻要長得一模一樣,你也能毫無壓力地将她當做是我。”
“絕對不是!”蘇硯臉色十分認真,“我承認我貪戀美色,但是玉鏡夫人和有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哪怕離開書中世界,我也不會因此十分傷心痛苦,但是一想到要失去有容的話,我就會心痛難受。”
有容想起蘇硯方才那驚喜的神色,完全是出于下意識的反應,應該不是僞裝的,因此也就哼哼了兩聲,當做是原諒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