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大千世界,言天承身穿一襲灰色長衫,做底層散修打扮,來到月牙谷坊市探聽消息。
他的臉色仍有些蒼白,那一掌的威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些,連續閉關數日後才勉強拔除隐患,這也讓言天承,對那位不知名的佛門高位者更加忌憚。
坊市比前幾日又熱鬧了一些,倒不是因爲已經被拍賣出去的願望神燈,而是缥缈仙宮曾出現于此地的消息,引來了不少希望碰一碰運氣,搏一搏機緣的修士。
很多人都笃定那座仙宮還會再次出現,哪怕不出現,到這裏來找找線索最多浪費點時間,修士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也正因此,沒有任何人關注言天承這個“小角色”,他依照印象中的位置,在人流中左彎右拐,來到一個擺着法寶、陣旗、丹藥等雜物的小攤前。
攤主是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正在閉目小憩,也不招呼客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言天承裝模作樣地看了幾樣東西,直接道:“全要了。”
老頭立刻“破功”,他喜笑顔開地睜開眼睛,“合計七千三百聚靈石,給您抹個零,七千就行。”
言天承不在意地扔了一瓶丹藥過去,老頭小心撥開塞子,聞了一點點丹香,臉上笑容更盛,立刻揣進懷裏,也沒說找零什麽的。
見此,言天承用打聽情報的語氣,随意問道:“這月牙谷怎麽這麽熱鬧,半個月前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多人。”
“嘿,”老頭一拍大腿,“這不前幾天嗎?莫名其妙冒出來一片仙家宮阙,這幫家夥都說是什麽上古洞府出世,一個個淨想着撿便宜來了.”
言天承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隻是随便找個話題開個頭;但是他還沒問到有關蘇硯的事,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老頭,就說出了讓他驚訝的内容。
“不過老朽我聽人說啊,那片仙宮是有來頭的,喚做【缥缈仙宮】,它是有主人的,不是什麽給修士撿便宜的地方,那幫人多半是要白費心機。”
“哦?”言天承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他沒想到這小老頭知道得還挺多。
老頭兒見此有些洋洋得意,他撫須繼續道:
“有人搜集了一些上古神話傳說,佐證那片宮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神秘建築,疑似上古仙人居住之所;雖然說是【上古洞府】也沒錯,但和那幫人想象中的不是一回事。”
“還有近幾百年來,那片仙宮至少出現過兩次,前幾天那次隻不過是第三次而已。”
“不管怎麽說,消失了不知道幾千年的仙人居所,近幾百年卻頻頻出現,多半是有主了。”
言天承微微點頭,這也這正常,他這些年來,前前後後起碼回來過主世界十幾次。
前面幾次單純就是想回來,後面發現回不來,大多是丢願望神燈進來,有時候也會順手掠走一些人。
次數一多,被有心人注意到也正常,但言天承驚訝的是,居然有人能翻出古代文獻,并得出仙宮的正确名稱;這人必定有些來頭,不知何故要将消息散播出來。
言天承還沒來得及詢問,這攤主的情報源自何處,老頭就神神秘秘地說道:“你知道那仙宮之主是誰嗎?”
言天承自是微笑搖頭,内心卻道:如果被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恐怕你這老家夥要吓得跪下來磕頭了。
“這可是一手消息,看在客人伱出手大方的份上,就免費告訴你了,那仙宮之主就是蘇硯!”老頭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言天承眼睛瞬間瞪大!蘇硯?!你在開什麽玩笑??
老頭兒很滿意這位客人“震驚”的表情,他用悠然神往的神色說道:“想那位谪仙人,在這短短四五年間内便名震修行界,戰績顯赫,天下修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最近他更是率領消失了千多年的【十二巡使】組織重出江湖,現今那位蘇仙人又多了一個名号,喚做【巡狩仙主】。”
“仙主是何等存在?那可是隻有下界真仙才能擔當的職位,别說是在凡間了,哪怕是在仙界天庭中,仙主也隻聽從天帝的命令,日常行事可先斬後奏,皇權特許!你說厲不厲害?”
言天承越聽臉色越難看,這蘇硯來頭真的這麽大?他不信,絕對不信,真這麽厲害,還會被自己逼上仙宮之主的位置?
還是說,隻是同名同姓?又或者是同音字,自己聽岔了。
散修老頭那邊還在繼續,“蘇硯作爲仙主,作爲與天庭關系密切之人,最近很是有一番大動靜;很多人懷疑,仙界不久之後即将重回人間。”
說着他有點尴尬,“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上頭那個仙界消失了挺多年,不過知不知道也不打緊,反正和我們這些底層修士沒有半毛錢關系,最多就是多點談資。”
“說回正題,蘇硯肩負重大使命,重新啓出那片仙家宮阙,或許隻是他所要做的諸多事情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雖然目前這隻是個推測,但是認同者不在少數,大家都覺得,也許蘇硯下次出現在世人眼前之時,會駕馭着那片仙家宮阙一起出現。”
言天承聽得心頭無明火起,不過一個暫時代替自己坐牢的小角色,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你們安上仙宮之主的名号,我才是仙宮之主!
他忍住随手殺掉面前這個喋喋不休老家夥的沖動,主動問道:“這些消息你都是從哪聽來的?包括【缥缈仙宮】這個名字;還有猜測蘇硯是仙宮之主這個。”
老頭兒也知道自己所謂“一手消息”的說法站不住腳,猶豫了下還是說出實話,“我昨晚和雲海宗幾個修士喝酒聊天,聽他們說的。”
言天承點頭,随即狀似謙遜的模樣問道:“老丈,實不相瞞,我從小就被父親關在家族中修煉,近日修行小有所成,才得了他們的準許,獨自出來修行界中闖蕩。”
“對于這位谪仙人的名号,我有所耳聞,但是對他的具體事迹卻知之不祥,可否請老丈詳細說說。”
“哎喲,客人您折煞我了,”老頭兒說是這麽說,但看表情還是很受用的,“反正閑着沒事,那就與你說道說道。”
“這事兒啊,還得從前朝說起.”
秉着有頭有尾的原則,老頭兒硬是從蘇硯的身世開始說起,說到蘇家被绮嚴武陷害,再到蘇硯上青城宮學道,再到前往洛陽爲報家仇期間各種用詞十分浮誇,将蘇硯吹到天上去了都。
尤其是蘇硯的幾次重要戰績,散修老頭更是大書特書,跟說書人講故事似的,就缺一塊驚堂木和一壺茶水了。
仙人轉世?菩薩轉世?碧眼方瞳?絕世劍法?紅蓮業火?金身法相?言天承越聽,表情就越是難以置信,甚至連外人都能瞧出他掩飾不住的驚異之色。
“就這樣,龍女拜師無果,蘇仙人不知所蹤,多半是忙着處理那缥缈仙宮的事去了。”說完老頭兒咂巴咂巴嘴,掏出一個酒囊咕噜咕噜灌了幾口。
言天承臉色陰晴不定,這種大路消息,老家夥多半沒有騙人,隻是用詞誇張了些,但是他實在無法将這位谪仙,和那個自稱“卦仙傳人”的蘇硯對上号。
難道蘇硯故意裝作弱小的樣子欺騙自己,好将缥缈仙宮據爲己有?自己上當了?!
想想并非不可能,雖然谪仙蘇硯直接殺掉自己應該不成問題,但是他想當上仙宮之主卻沒那麽簡單,因爲當言天承還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他死了元神還能遁入仙宮核心自保。
這樣一來,除非蘇硯将整座缥缈仙宮拆了,否則言天承就是不死的,還能時時刻刻惡心對方。
蘇硯爲了避免這種結果,刻意設了一個局?
此刻,言天承細細回想當初兩人打交道的一切細節,蘇硯的應對方式、動作、話語,确實有一種表演的痕迹,似乎在隐藏某種真實目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許願成爲仙宮之主這件事,是蘇硯自己提出來的!
想到這裏,言天承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驚天霹靂劃過,自己居然順着蘇硯的意思,主動成全了對方.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話,那麽蘇硯應該很多年前就開始布局了,難道他之所以拿走願望神燈,并且将神燈故意藏起來,就是爲了引自己和缥缈仙宮主動現身?
而且蘇硯很謹慎,他擔心自己會産生猜疑之心,硬是藏了好幾年,然後以一種“巧合”的方式,故意遇到自己抛出去的第二盞神燈。
這裏還有一個證據可以佐證:
作爲仙人轉世或者是菩薩轉世,蘇硯難道不知道,将第一盞神燈拿出來,會讓自己立刻循着因果聯系找到他嗎?除非,他根本就是有心的。
對了,還有雙方完成因果與命運的交換後,憑空出現的那隻金色佛掌,那根本不是蘇硯惹上的仇家隔空出手,而是他自己下的手!
“菩薩轉世,菩薩轉世”言天承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蒼白,甚至額頭有些冷汗涔涔。
不,不對,如果蘇硯當時真是表面無辜,實則暗中下手,那他爲什麽要留自己一命?當時自己已經失去了仙宮之主的身份,按道理來說,死了也就死了。
難道,蘇硯擔心自己還有後手,所以故意削弱那一掌的威力,想試探自己是不是真的上當了?
很有可能,那一掌明明玄奧莫測,帶着不可思議的法則之力,但是實際威力卻無法和相應的境界層次相匹配。
言天承原本以爲,有可能是某位菩薩從極樂淨土出手,威力削弱了無數倍,是以才會那樣。
但是極樂淨土消失了這麽多年,真能随便隔空出手的話,現在凡間佛門整體的實力還會羸弱成這樣?
假設這一推測成立的話,又衍生出來一個新的問題:蘇硯在确定自己沒有後手之後,爲什麽不當場殺死自己,而是放任自己逃離仙宮。
是擔心殺死自己之後,因果歸位,導緻他臨時失去仙宮之主的身份,還得想方設法重新獲取仙宮的認可嗎?
言天承越想腦子越亂,越想心情越糟糕。
一方面他告訴自己:不要太陰謀論,不要自己吓自己,蘇硯根本沒有那麽厲害,說不定他本來就很弱,隻是個欺世盜名之輩,他騙盡了天下人而已。
但是另一方面,言天承又覺得是自己有問題:蘇硯過往面對的那些強敵,沒有一個是比自己弱太多的,他再能騙,還能将生死三玄境的對手活活騙自殺?更别說還有那麽多旁觀者看着呢。
不對不對,這兩人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言天承無法接受自己上當受騙了,他強行按耐下内心的焦躁,等會兒多找幾個人打聽,這個老家夥說話一聽就不靠譜。
“最後問個事,”言天承的語氣忽然冷了下來,“三天前,有一個男子站在你這攤位前,你知道他是誰嗎?”
由于當時是借助因果聯系确定蘇硯的位置,而不是神識感知,所以言天承不知道蘇硯旁邊還跟着個女人。
當然,後來逃命時他有發現那道白色流光,但隻是遠遠一瞥,無法确定對方是誰,他更傾向于那是看到仙宮現世,主動上來一探究竟的修士。
散修老頭臉色微微一變,他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連忙低眉垂眼,老實回答:“不知道。”
由于對方沒問女人的事,他也沒有多嘴糾正。
“你親眼看到他消失在你面前?”
老頭兒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他當時是什麽表情?驚訝?錯愕?還是平靜?從容?”言天承神情很凝重。
老頭兒皺眉回想了一下,然後才緩緩道:“事發突然,我沒去刻意觀察那位客人當時的神情,不過他從頭到尾都很淡定,給人一種心中自有底氣的感覺。”
那可不,蘇硯當時都做好吃軟飯的準備了
“他看到仙宮出現後,有沒有立刻轉身逃離?”
“沒有。”這個老頭兒倒是回答得十分肯定,“雖然那位客人本來就說要走了,但那是異變還未發生之前說的話,而仙宮出現後,他第一反應是擡頭望天。”
言天承一顆心越來越往下沉,在他看來,這又是一項佐證:
如果蘇硯真的很弱小,忽然見到仙宮降臨,而且多半是神燈招惹過來的,他那一刹那下意識的反應,肯定是心虛,心慌,甚至忙不疊地扔掉神燈逃跑。
但是蘇硯明知道神燈有問題,居然還收回去了,接着才被自己抓到仙宮中去,這還不能證明他是有預謀的嗎?
現在言天承無比痛恨,自己當時對蘇硯的輕視和大意,這麽明顯的破綻你居然沒看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