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姚夫人看向抱着屍首痛哭不已的姚念恩，整個人還有些愣神。
這就赢了？那個不可一世，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慕容謀，就這麽死了？
這個結果來得太快太突然，一時間程芸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以至于後續那些人在高呼什麽“活神仙”，她都沒注意到。
直至看見，那個年輕俊朗的道士往這邊走來，姚夫人才回過神來，淚水瞬間就盈滿她的眼眶，她不由得低頭掩面恸哭，連肩頭都聳動了起來。
這大滴落下的淚水裏，包含着欣喜與解脫。
自從丈夫死後，程芸心裏的一根弦就緊緊繃着，從未放松過；今日的壓力更是達到了頂點，那根弦一度崩斷，将她徹底壓垮，讓她飽嘗絕望的滋味。
但是萬萬沒想到，在最谷底之時，救兵從天而降，一個忽然現身的神秘道士，一句“不應該如此”，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結束了這一切。
姚夫人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武林高手，更别說他還如此年輕，有時候是真的懷疑還在夢中，害怕突然醒來。
當道士走近到身前，姚夫人才一邊擦拭淚水，一邊提裙欲跪。
但是蘇硯虛虛托住她的雙手，“夫人不必客氣。”
“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爲報.”
聽到這位夫人哽咽的話語，蘇硯心裏下意識有點應激，不會你也來那一套吧？？
還好，他想多了，人家隻是說道：“日後若是有用得上姚家的地方，請恩公盡管開口，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硯擺擺手，“我之所以這麽遲才出手，隻是方便衆人看清慕容家的真面目，夫人不怨我吧？”
“不怨不怨。”姚夫人有些誠惶誠恐，她怎麽敢抱怨，今日要不是這位出手，她都想帶着女兒自我了斷了。
“其實我與姚家之間，也不算是全無關聯，今日主要就是爲了姚家千金而來。”
蘇硯說着，看向程芸旁邊，那位紅蓋頭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的嬌俏少女。
姚夫人聞言有些錯愕，更有些緊張了起來。
倒是姚安安一臉迷惑地看向蘇硯，她知道這個人在說她。
雖然在衆多賓客眼中，姚無垠的這個傻女兒，估計連今天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
但是蘇硯有注意到，前面老瘸子、第五争等人輪番上場之時，有好幾次她都在猶豫，要不要将手裏的紙人丢出來，但是始終沒這麽做。
其中原因，蘇硯大概能猜到一二。
“狗賊！納命來！”
聽到這嘶啞的怒吼聲，場外遠遠圍觀的衆多賓客才反應過來，事情确實還未結束。
姚念恩，或者說慕容念恩還未死，這人倒頗有幾分孝心，從小就離家，竟還對老父抱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眼看姚念恩雙目通紅，似乎要找神秘道士拼命，慕容家此番和家主一同過來的族老、高手們，終于坐不住了，他們紛紛上場勸說少爺，讓他快向仙人認錯吧。
蘇硯甚至聽到，有人在和姚念恩偷偷傳音，勸他暫時隐忍退讓，裝作後悔不已的樣子，将姚家的基業還回去，隻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原本在氣頭上的姚念恩，好像也被勸住了，遲遲再沒有其他動靜
倒是姚安安看向慕容家那些人，皺起了眉頭，似乎很讨厭他們的樣子。
于是蘇硯向姚安安伸出手，他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看向少女右手中緊緊攥着的紙人。
姚安安好像也明白了過來，她猶豫了一下，才緩緩伸出手，把那皺巴巴的黃表紙人，放在蘇硯手心裏。
這讓姚夫人看得有些驚訝，她從來沒見過，女兒會把自己的“玩具”随便讓給别人。
緊接着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隻見蘇硯對着手中的紙人吹口氣，紙人飄到空中，并且膨脹、變大，最後銀白色光華一閃，紙人竟化身爲一個白發老乞丐！
他身穿破破爛爛的麻衣，年紀看着起碼七十往上了，帶着白翳的雙眼渾濁無神，右手抓着根竹棍，嘴角卻是咧開笑着的。
老乞丐的出現，讓姚安安一下子發出了興奮的尖叫聲！“啊，啊！”
她拉着母親的手，指着老乞丐發出無意義的叫喊聲，就像是想向母親分享此刻的喜悅，以及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爲了什麽。
可惜，面帶驚異的姚夫人有些不明所以，反倒是手臂被女兒抓得生疼.
場外衆人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們不由得驚呼出聲，這是傳說中的仙法吧？從沒聽說過哪位武道強者能做到這等不可思議之事。
跪在地上的孫仙翁，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地說道：“剪紙爲人，撒豆成兵，這正是傳說中的仙家正法！”
見此，就連還懷疑神仙說法的最後一小撮人，一下子也開始動搖了起來，但是依舊有人小聲犟嘴，“幻術，一定是幻術，障眼法，我聽人說南方有巫族擅長這個”
蘇硯仍舊是不理會外界，隻是看向姚安安認真說道：“你現在可以指揮你的紙人了，試一試。”
姚安安用力點頭，她指向姚念恩他們那個方向，“殺殺殺，殺光光！”
如此直白的話語，從這個少女口中說出，竟帶着一種興奮感和刺激感。
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殘忍的事，隻是像幾歲的孩童一樣，看到讨厭的蟲子就要踩死它。
姚夫人臉色微微一變，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見到那老乞丐抄起竹棍，腳步輕點，殺向姚念恩那邊！
慕容家衆人見了面色大驚，竟然不敢與之對敵，隻是想拉上自家少爺逃跑。
姚念恩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選擇和這個詭異的老乞丐硬拼，當然，他也沒有向殺父仇人求饒認錯，隻是向在場所有慕容家之人喊道：“撤退！”
喊完他第一個轉身帶頭逃跑。
賓客們見到這一幕頗爲唏噓，剛才還大占上風的慕容家，現在居然落得倉皇逃竄的下場。
其實在姚念恩發話後，不僅僅隻是慕容家嫡系逃跑，就連賓客中和慕容一系關系密切的某些人，也在不動聲色地試圖逃離。
其中就包括那個了空和尚，他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世上居然真有神仙？？
不料老瘸子鍾春秋，早就在注意這個東張西望的賊秃了，他大喝一聲，“哪裏跑！”徑直追上去不提。
衆人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老乞丐那邊，眼見慕容家之人紛紛運用輕功，快速飛掠點地逃離，老乞丐居然，居然離地三尺飄了過去！
這已經根本不是輕功的範疇了好嗎？
老乞丐有如憑虛禦風一般，速度極快，不幾個呼吸後，就追到被吓得魂飛魄散的姚念恩一行人上方。
“哇呀呀~！哪裏走！”老乞丐暴喝一聲，手中竹棍忽然暴漲數十倍，直捅向姚念恩後背！
姚念恩察覺到了那股勁風，但此時已是避無可避，迫不得已，他隻能咬牙轉身，右拳凝聚一層白茫茫的寒氣，以【天霜拳】硬接這一擊。
“砰~！”竹棍染霜，拳頭碎裂，繼而是手臂，是肩膀。
姚念恩整條右臂完全被摧毀，而且竹棍還在延伸，直直順着傷口捅穿了他的心髒.
以這個世界的上限來說，姚念恩年齡還不到三十，便已然修煉至第二境後期的境界，确實算得上是人中龍鳳，當世天才。
可是現在，這個天才的眸光黯淡了下去，盡管裏面凝聚着深深的仇恨和不甘，但是他死了。
随着竹棍收回，姚念恩仰天栽倒，去黃泉路上和他老爹團聚了。
這還不是結束，老乞丐在姚安安大喊大叫的指揮下，繼續殺了五六個人，才回轉到姚府之前，化作一張紙人，落在蘇硯平伸出的手掌上。
實際上具體殺誰，自然是蘇硯暗中指揮的，旁邊這咋咋乎乎的丫頭，隻是過了把幹瘾而已。
至于這一手剪紙爲人的術法，說實話，蘇硯在青城宮的藏經樓中，見過類似的道法，但他壓根沒學過。
此刻蘇硯隻不過是把《靈素經》中【明月夫人】這一招，給換了個“皮膚”而已。
其實說是幻術也沒錯，因爲月光夫人的本體，應該是一個銀白色的女子形象；現在特意換成老乞丐，隻是爲了提一下姚安安這邊的好感度，方便後面行事。
當然，在外人眼中，蘇硯現在就是神仙下凡了，大夥兒心裏對他已經是極爲崇敬，一時間下跪求收徒的人數又多了不少。
至于慕容家那邊已經無人關心了，雖然仍有不少人成功逃跑，但眼尖的都能看出，僅有的高手都被殺光了，剩下的不過是烏合之衆而已。
蘇硯将紙人還給了姚安安，這少女反手又将它扔了出去。
但是讓她失望的是，紙人輕飄飄落在地上，并沒有變成老乞丐。
蘇硯見此隻是笑了笑，他對姚夫人道：“請夫人收拾一下殘局吧，我還有事需要和姚小姐聊聊。當然，現在不合适，關注我的人太多了，今晚我們再私下過來叨擾，請夫人保密。”
姚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不管眼前這位神秘道士有什麽心思，現在姚家也隻能配合了，以他目前表現出來的力量，似乎稱一句神仙人物真的不爲過。
在姚安安還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紙人的時候，蘇硯轉身，對段嫣招了招手。
段嫣自然快步上前而來，不料人群中，那被父母牽着手的少年忽然喊道：“道長！伱要走了嗎？”
蘇硯點頭，并且心中猜測，這少年希望自己能收他爲徒，就像其他人一樣。
但是不料，蘇硯猜錯了。
蕭天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有一個問題一直很好奇，這世上真的有鬼和妖嗎？”
蘇硯有些沒料到，但還是認真回答：“有的，但是數量十分稀少，而且它們依然要被本方世界的力量上限所限制，不存在比大宗師還要強大的鬼怪和妖類。”
蕭天賜聽得雙眼發光，他擡頭看向父親和母親，“你們聽到了嗎？道長說的一定是真的，他說有鬼就是有鬼，有妖就是有妖。”
呂燕的表情有些尴尬，畢竟昨晚在廟裏的時候，她剛剛教育過兒子，世界上根本沒有這些東西。
倒是蕭何進露出沉思之色，這位神秘道長說，這個世界的力量有上限？最高不可高過大宗師。
但他展現出來的實力，卻又要遠遠強于大宗師，這豈不是說，他變相承認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其他賓客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一時間許多人雜七雜八地出言發問，比如怎麽突破力量上限、突破之後會去哪裏之類的。
但是蘇硯并不理會他們，隻是看向那個他覺得挺有趣的少年，“還有别的問題嗎？”
蕭天賜搖頭，“沒有了。”
這下子倒輪到蘇硯好奇了，“你爲什麽這麽在意，這些狐妖鬼魅之事？”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似乎不想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聲說出。
于是蘇硯溫言道：“沒事，接下來你說的這句話，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你放心說好了。”
蕭何進這才鼓起勇氣回答：“我長大後想娶個女鬼或者狐妖做新娘子，我很喜歡看我爹書房裏的那些雜書，書裏都将那些女子描繪得十分美好。”
“哈哈哈哈哈！”蘇硯聞言不禁放聲大笑了起來，“好，你很好。”
說完他手一彈，将一塊精緻的玉佩彈到少年手中，“這是一枚護身符，拿着吧，對你有好處。”
沒錯，這依然是青城宮批量制造的【通靈初品】玉佩，和蘇硯當初送給丫頭、送給嘲風他老婆的是同款，這玩意蘇硯身上還有好幾塊，下次回青城宮的時候再補點存貨吧。
反正見到合眼緣的就送，完全不用心疼。
書生夫婦一下子露出驚喜之色，蕭天賜也好奇地翻看起手中的玉佩。
至于蘇硯這邊，他的腳下已經生出一團潔白祥雲，将他和段嫣兩人托了起來。
衆人則是瞪大了眼睛，看向乘着祥雲緩緩飄向天空的那對“神仙人物”，這他媽，這還不是神仙？！
哪怕是最頑固的人，此刻都服了、信了，如果這還不是神仙的話，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所謂的“仙神佛陀”。
甚至有人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懷疑，叫你懷疑！人家都飛走了，要回天上去了，你現在信了又有什麽用？
眼看現下竟然要錯過傳說中的“仙緣”，一時間場中絕大部分人跪了下來，口中高呼“求神仙收我爲徒！”“求仙人指點！”
其中孫仙翁是最激動之人，他一邊伸手痛哭，一邊想喚來自己多年來豢養的異種仙鶴，希望能追上仙人的步伐。
哪怕他這白鶴其實并不能載人長途飛行，而且多半是追不上仙人的。
就在這時，身影逐漸開始縮小的蘇硯，終于遠遠地回應了孫仙翁一次，“你助纣爲虐，此次我本打算廢掉你的武功，看你對仙道一片赤誠的份上，才暫且饒你一次。”
“希望你記住這個教訓，日後好自爲之吧。”
随着話音落下，白色祥雲越升越高，越飛越快，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早已傷勢盡複的第五争，擡頭看着這一幕，不禁感歎道：“道長真神人也。”
有幸與蘇硯在廟中待了一夜的裴千裏、老瘸子、女刀客、消瘦男子等人，也是深有同感地點頭，隻覺得他們從昨夜到現在的經曆，實在是充滿了傳奇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