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位慕容老爺子的發言,頗給蘇硯一種“我話講完了,誰贊成?誰反對?”的既視感。
接下來誰要是敢站出來唱反調,那麽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蘇硯關注的重點不是這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蓋紅蓋頭的新娘子,尤其是她的右手,那裏緊緊攥着一張黃紙,好像是個紙人
确認到這個細節之後,蘇硯長舒了一口氣,對他來說,此行最大的收獲,幾乎可以算是已經收入囊中了,剩下的不過是些細枝末節。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像蘇硯那麽輕松。
慕容謀話音落下後,場中沉寂了數秒,老瘸子眼睛一瞪,居然第一個拍案而起!
“這會兒又成聯姻了?我勸慕容老爺子,還是先讓你兒子把姓氏改回來吧,不然這姓姚的自家人和自家人聯姻,豈不是平白叫天下英雄恥笑?!”
不得不說,老瘸子陰陽怪氣的功夫有一手的,不少賓客聽到這裏都有發笑的沖動;确實,這哪有“哥哥”和“妹妹”聯姻的,說白了,還不是又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當然,懾于慕容家勢大,人群中哪怕有想笑的也是強行憋住,反正絕大多數人隻是抱着看戲的心态,隻要禍患不惹到自家頭上來就行。
話說這老瘸子第一個出頭,許多人猜測,慕容謀接下來一定是要拿他開刀,殺雞儆猴,一時間衆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和可憐。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慕容謀隻是冷冷掃了老瘸子一眼,就繼續說道:“還有嗎?”
見暫時無人發聲,姚念恩從老爺子身後走出,他看上去十分從容,甚至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消失。
“鐵拐鍾春秋,兩岸地區出了名的急公好義,擅使一對鐵拐杖,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既然今日你有意見,不妨站出來,咱們手底下過過招。”
段嫣原以爲,老瘸子有蓑衣男子撐腰,估計會無懼一戰。
卻不料,老瘸子擺擺手道:“暫且不忙,既然姚夫人也在此,我有一事想先詢問夫人,姚大俠之死,是否與他這個義子有關?!”
姚夫人面色微變,她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到姚念恩傳音入密的聲音,“師娘,你就不好奇,大年師兄他們幾個去哪兒了嗎?”
“如果師娘不在意他們的性命,盡管開口;而且會有很多人因你而死,不止他們幾個,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姚夫人一時間臉色變了又變,她的心内氣憤、痛恨、苦悶至極,偏偏又一句話都不能說,一時間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這一幕也落在其他人眼裏,雖然姚夫人并沒有回話,但是這反應明顯不正常。
就連一些起先不明真相,還傻乎乎信了慕容家言辭的人,此時也品出了一絲不對勁。
“鍾春秋!你明知道我師娘因爲義父的死極爲傷心,居然還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刺激她。”姚念恩對老瘸子怒目而視。
“光耍嘴皮子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一較高下。”
“好,老瘸子我今日就領教領教姚家的功夫!”鍾春秋凜然不懼躍入場中,因爲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老瘸子知道,姚夫人被挾制之下很難發聲,但是他相信衆多賓客自有眼睛,哪怕慕容家強迫姚夫人當場颠倒黑白,也十分容易露出破綻。
可以說在鍾春秋看來,慕容謀這個老家夥,居然敢讓姚無垠的妻女出來面見天下群雄,這本身就是一記敗筆。
“砰~!”場中兩人已經交上手了,姚念恩居然不用兵器,隻用一雙肉掌與鐵拐硬碰硬。
姚念恩号稱拳掌雙絕,此刻使的便是一套驚濤掌,七十二路掌法使出來猶如驚濤駭浪,非但沒有落于下風,竟反倒将老瘸子逼得步步後退。
蘇硯對這場打鬥興趣不大,實際上,他剛才以神識偷聽到了那個白眼狼的威脅。
這是因爲“傳音入密”和“神識傳音”的原理不一樣,前者隻是用深厚的内力,強行将聲音壓成一束,定向傳入特定目标的耳中。
而神識傳音就高檔多了,是将自己的想法注入無形的神識當中,傳遞到他人身上,造成一種“聽到”的效果,保密性自然更強。
此時蘇硯隻是看向那位,不知何時已經握住女兒手腕的姚夫人,現在似乎隻有這個女兒,才能支撐着她繼續站在這裏,堅強地等待那一絲渺茫的希望。
姚夫人與其他人一樣,十分緊張地看着場中的比鬥,眼看鍾春秋被姚念恩打得節節敗退,她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這個禽獸,過往在他們面前居然還隐藏了幾分實力,如今看起來,确實是有幾分宗師以下無敵手的氣勢了。
雙方激鬥了百餘招,姚念恩尋着一個破綻,欺身急進,一掌拍在鍾春秋胸口!立刻将他拍得胸口凹陷,口噴鮮血、倒飛而出。
不少人見到這一幕都搖了搖頭,認爲老瘸子死定了,姚夫人更是臉色蒼白,坐在蘇硯他們隔壁桌的書生夫婦,甚至主動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不料,正當姚念恩要急追上去,痛下殺手之時,一根筷子閃電般射至他身前,逼得他強行止步。
姚念恩及衆多賓客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披蓑衣,戴着鬥笠,臉上還戴面具的神秘人物,從桌邊站起,他淡然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莫非姚兄過往沒教過你這個道理?”
姚夫人乍一聽到這個聲音還有些迷茫,稍一思索後,臉色忽然一喜。
同桌的女刀客和消瘦男子,立刻上前去将老瘸子扶起,幫他療傷,蓑衣男子則是緩緩走進場中。
姚念恩警惕地看向這神秘男子,“閣下又是哪位?藏頭露尾,鬼鬼祟祟的,難道是見不得人麽?”
對方還未回應,冷眼旁觀的慕容謀就說道:“第五争,沒想到你還活着,而且實力更上一層樓,不錯不錯。”
“看在你年紀輕輕就取得如此成就,老夫愛才,如果你願意回去坐下,老夫就當做此事沒發生過,鍾春秋也可饒他一命,随你們帶走。”
此言一出,場中衆人嘩然,居然是他!他竟然沒死,而且聽慕容老爺子的說法,此刻第五争至少已經有了先天宗師級别的武學修爲了。
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段嫣一臉茫然,蘇硯則是十分無語。
你們能不能照顧一下我們這兩個外鄉人?解說呢?傳說中一有打架就會跑出來解說的路人甲在哪裏?
正當蘇硯想問一下書生夫婦時,女刀客他們已經将老瘸子扶回來了,畢竟等一下場中還會有戰鬥發生,要療傷也不能待在原地。
消瘦男子主動解釋道:“【天刀】第五争,昔日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與姚無垠曾是結拜兄弟的關系。”
“爲了精進自身,第五争成名之後,就開始一路挑戰天下各路刀法名家,戰績頗爲亮眼,勝多敗少,可惜距離成爲真正的宗師還是有一線之差。”
“大約五年前,第五争隻身深入危險重重,傳聞有鬼怪、兇獸出沒的迷霧沼地,從此再無聲息。”
“世人還以爲第五争早已身亡,沒想到他真的成功突破歸來。”消瘦男子說到這裏時也是有些唏噓。
此世的武道,并不像主世界那樣,有特别明顯的境界劃分;但是大體上來說,有不入流、二三流、一流高手、宗師、大宗師的說法。
根據早上一路以來與他人的交談,蘇硯大概有了這樣的判斷:
不入流就是不入流,二三流約莫相當于第一境,一流相當于第二境,宗師是初入第三境,大宗師則是第三境後期至巅峰之間。
這樣看的話,這個第五争确實有幾分本事。
就在此時,賓客中有位大嗓門的忍不住喊道:“第五大俠!這世上真的有鬼?”
第五争慢條斯理地摘下面具、鬥笠,解開身上的蓑衣,“不知道,但我确實見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在生與死之間,我才把握住了更進一步的契機。”
面具下是一張留着短須的堅毅臉龐,看上去隻有約莫三十出頭,确實算得上很年輕了,但是他的眼神很滄桑,像是早已見慣生死。
“姚家之變,當我聽聞時一切已經晚了,但是我不甘心!”
第五争的話擲地有聲,“我大哥怎麽可能死得這麽突然,所謂【早年貪功冒進留下的舊疾】更是無稽之談。”
“大哥這一路走來穩紮穩打,九轉碧玉功講究的更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打基礎極爲重要,要是大哥早年貪功冒進,怎麽可能還能成就大宗師之境。”
“你們編造他舊疾發作,還不如說他練功時走火入魔呢,真是可笑至極!”
說到這裏,第五争轉頭看向在場所有賓客,他抱拳道:“今日請天下英雄見證,慕容謀居心不良,早年便暗派兒子投身姚家偷學武功;如今又裏應外合,害死我大哥,還意圖吞并姚家基業!”
“此等喪心病狂之輩,中原武林豈能容他?!”
這話一出,不少人立刻有所意動。
畢竟姚無垠這些年來,确實幫了很多人,在場有不少好漢親身受到過他的恩惠,他們也不是真的狼心狗肺之輩,隻是爲形勢所迫,不得不屈服。
先前慕容謀問話時,之所以隻有老瘸子一個人拍案而起,是因爲大家覺得完全沒有勝過慕容家的希望。
或者說缺了一個帶頭大哥,一個真正能和慕容謀一較高下的大哥!
此刻“天刀”出現了,他們心頭的熱血也被點燃了起來。
第五争和慕容謀都是先天之境,雖然大宗師确實比宗師強,但也不到完全碾壓的地步,還是能鬥上一鬥的。
至于慕容家其他高手,自有他們來對付。
甚至如果己方形勢夠好的話,連那些原本中立的人物也會下場。
比如像聖手書生和飛燕劍這種,他們雖然和姚家沒交情,但是本身對這種惡行是看不過眼的,隻是礙于慕容家勢大,就連燕子山莊的莊主也不敢輕易得罪。
當然,那位莊主愛惜名聲,并沒有親自前來慶賀,隻是派了女兒和女婿過來,表個态度。
如果第五争一方能占據上風的話,他們這部分人是有可能冒險出手幫忙的。
姚夫人見到這一幕暗自激動,拳頭握緊,連蒼白的面容都多了幾分血色;就連姚安安也忍不住偷偷掀開蓋頭,看看是誰在這裏大呼小叫。
隻見在第五争的号召下,席間陸陸續續有人站起,表明态度。
先是蘇硯他們這一桌,女刀客和消瘦男子第一時間響應,就連受了重傷的老瘸子,都咬着牙,掙紮着用拐杖将自己支撐起來。
然後其他各桌,或多或少地站起了一兩人,到最後,人數竟然不下三十之衆。
那名叫蕭天賜的少年,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要不是被父母按着,他也想站起來了,因爲他覺得自己應該站在正義的那一方。
不過這三十餘人互相對視了一下,一下子又開始忐忑了起來。
尤其是腦子一熱站起來的那些,要知道今日到場的賓客,怕是四五百之多,現在隻有他們這些人表态,一下子顯得有些孤立無援。
值得一提的是,蘇硯兩人沒動,段嫣倒是想聲援他們,但是她見恩公平靜觀望,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這讓第五争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沒有強求,畢竟兩位神秘高手壓根不認識姚家人,沒必要光是爲了江湖道義就拼上性命。
倒是慕容謀冷漠地掃視了一眼全場,這狀況比事先預想中的還要好一些;至少那個神秘道士暫時沒有表态,不管他是什麽來曆,隻要他現在不站出來,後面想出頭也晚了。
“諸位,你們真要與我慕容家爲敵?可考慮清楚後果了?”慕容謀緩緩說着,目光重點看向那些站起來之人。
這一下,絕大多數好漢,都下意識地避開那如有實質的壓迫性目光,更是有部分人戰戰兢兢地又坐了下去。
這樣一來,除了第五争,在場還站着的人隻剩下二十出頭。
刻意和蘇硯他們那桌隔得遠遠的了空和尚,見此搖頭歎道:“烏合之衆,難成氣候。”
雖然這聲音并沒有多大,但是在此安靜之時,自然傳入了不少人耳中;一時間連附近那些坐着的江湖客,看向他的目光都皺起眉頭,但是了空和尚全當沒看見,十分怡然自得。
第五争表情不變,他上前一步,對姚念恩道:“退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姚念恩并沒有逞強,和父親暗中交流了一下之後,他退到了姚夫人她們身邊去。
程芸下意識地往女兒身後縮了縮,于是姚安安幹脆站過去那一邊,這一下又輪到姚念恩往另一邊退了一步。
讓在場暗中關注的人看得連連搖頭,若非有鬼,這姚夫人又哪裏會怕這個義子呢?
慕容謀負手,緩步走入場中,他仍然保持着那份宗師氣度,“第五争,你真以爲自己初入先天之境,就能與我抗衡?”
“不知道該說你是愚蠢還是無知,同樣是先天,但是其中的差距甚至大到你無法想象。”
第五争将之前隐藏在蓑衣下的一把環首直刃長刀握在手中,“能不能勝,戰過方知!”
話音一落,刀鞘落地,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快,好快!這是在場賓客們的第一感受,之前姚念恩和老瘸子之戰他們還能看個分明,此時天刀一動手,他們竟然連人影都看不清。
“铿~!”慕容謀一步未動,右手并劍指往身側一點,正好擋住一把雪亮的長刀。
刀身上纏繞着無形的煞氣,可開金裂石,但居然無法斬斷這區區血肉之指。
慕容謀的指尖有一團藍色星芒萦繞,看起來美麗又危險,他輕輕一彈指,長刀就被震退。
“铿铿铿铿铿~”一刹那間,第五争環繞着慕容謀斬出了上百刀!但是每一刀都被對方以劍指輕易擋下。
第五争修習的《天刀訣要》,講究的就是快、準、狠,有進無退,屬于典型的搏命刀法。
可惜他碰上的是慕容謀,這位老爺子以家傳絕學“星宿指”對敵,此時他也不急着搶攻,隻是氣定神閑地與第五争見招拆招。
但是那些支持天刀的人卻是看得大急,因爲慈溪慕容氏祖傳的内功心法喚做《百川歸海》,取條條江河彙成一道,流入大海之意。
此功法最大的特點,就是與人戰鬥時也可以不斷汲取外界天地靈氣,回複自身真氣。
所以與慕容謀交戰不能久拖,與他同水平的強者都不敢和他長時間纏鬥,因爲必定會被他活活拖死,更何況第五争的實力還要弱于慕容謀。
姚夫人雖然不會武功,但是畢竟跟在姚無垠身邊這麽多年,見多識廣,她是越看越着急,簡直忍不住想出聲提醒。
但是她也知道,第五争比她更能意識到這一點,因此隻能默默祈禱
雙方纏鬥數百招之後,慕容謀腳步忽然動了!
他連進三步,右手劍指居然點在一處空無一物的地方,衆人剛要以爲慕容謀失手了,卻見到血迹憑空湧出,随後第五争持刀的身影,出現在慕容謀對面
PS:催更我都有看到的,不是不想寫更多,你們看我寫到這個點就知道是有心無力了,今天這章五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