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要倒也光棍,蒸幹身上的水汽之後,他就一邊坐下療傷,一邊講述自己之前的遭遇。
此人道上綽号“老鷹”,作爲一個散修,他花了七十二年一路摸爬滾打到結丹,這些年來的經曆,都足夠書寫一部血淚史了。
而且在散修群體當中,他這個記錄已經可以算是天才那一檔。
高天要原本以爲,自己順利結丹後,終于成爲真正可以被世人仰望的強者,結果名頭還沒打響,就禍從天降。
據他所說,他老早以前就得了一副殘缺的地圖,說是在東海深處一處海域中,存在一座上古修士遺留的洞府。
最近結丹之後,高天要自覺實力大增,應該可以獨立應對洞府中的各種危險了,就興沖沖跑去尋寶。
結果找了整整大半個月,屁都沒見到一個,甚至還誤闖入某隻惡蛟的地盤,和對方幹了一架,雙方都沒落着好處。
這讓高天要一度懷疑自己上了别人的大當,畢竟在散修群體中,僞造老舊地圖來诓冤大頭,隻能算得上稀松平常之事。
不過高天要依舊不死心,打算再找一段時間,結果找着找着,他無意中于一處珊瑚礁底下的石洞裏,發現了一處隐秘的藏身之處。
這似乎是多年之前,某個逃命修士臨時開辟出來的地方,高天要在其中,發現了一具死去多年的骸骨,以及一個腰帶樣式的空間法寶。
雖然沒找着洞府,但是白撿了個大漏,也夠他心花怒放了,隻覺得沒白跑一趟。
那具骸骨一碰就碎成了粉末,沒什麽值得說道的,倒是那件白玉腰帶頗爲珍貴。
畢竟空間法寶這等事物,品級最差的都是道器初品,當然,乞丐版的除外。
這腰帶自然不是乞丐版的,但是高天要也因此頭疼了起來,因爲很不好破解,說不定還得出大價錢,請行家出手。
還好原主已經死了很多年,他折騰了許久,終于自行抹去原主留下的精神烙印,在不毀去内部事物的前提下,成功開啓了法寶。
腰帶内的東西,絕大部分是魔道修士所用,林林總總加起來也算是一筆可觀的收獲了。
但高天要還是覺得有點古怪,就像打劫成功以後,隻見到普通的金銀珠寶,沒找見傳家之寶那種。
因此他在那個石洞中,翻來覆去地搜索了好幾遍,連犁地三尺都幹出來了,但确實沒有其他東西。
高天要隻得做好标記,先回瀛洲島休整一下,順便出手這批“黑貨”。
後面的事,就像蘇硯他們了解的那樣,好好的“銷贓”,莫名其妙變成被追殺。
本來第一次被圍攻,逃出生天後,高天要是打算立刻逃離三仙島,回陸地上躲躲風頭的。
但是考慮到在這島上人多,魚龍混雜,他混在其中還能暫時躲一躲;貿然離島的話,他就成了一個單獨的顯眼目标,風險更大,因此他才一直逗留到現在。
最後,高天要堅持,要是蘇硯沒有半路殺出來,他有信心就這樣躲到事件平息後,再安然離去。
“那你還和我們家公子合作幹嘛?換個地方繼續躲起來不好嗎?”段嫣反問道。
蘇硯默默吐槽道,我什麽時候成你們家的了,你這小娘倒是很會爲你們宮主着想。
高天要聞言啞了一下,隻得悻悻說道:“我想通了,之前我确實考慮過,看能不能自己把天淵地圖找出來,再賣個好價錢。”
“現在的話,我覺得難度越來越大,盯上這份地圖的強者太多了,先不說魔染宮的人,你們這位公子的實力就深不可測。”
高天要說着,有些疑惑地看向蘇硯,他拱手道:“敢問閣下是邀月宮的人?”
他當然知道邀月宮隻有女弟子,此時隻是找個借口發問。
蘇硯撣了一下道袍,語氣輕松道:“看我這身打扮,你還猜不出來?”
高天要遲疑了一下,“磨鏡匠打扮,您該不會想說,自己是化微真君的弟子吧?”
蘇硯點頭,“孺子可教也,這可是天大的機密,記得不要洩露出去。”
高天要無語,一臉“您就别耍我了”的表情。
雖說現在這兩年好了點,但是江化微剛飛升那會兒,這種打扮在年輕修士群體裏,簡直是一抓一大把。
段嫣也有些好笑,在她看來,恩公确實不是江化微的弟子,應該是類似于友人的關系。
“咳咳,”高天要見神秘道士不肯說出身份,便主動轉回正題。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們去那處石洞,但是問題來了,我确定我說的是實話,萬一你們最後沒找見那份地圖,認爲我說謊怎麽辦?”
“你能以道心起誓嗎?”段嫣幫着問道。
“沒問題,”高天要相當幹脆地答應了,“但是你們找不到地圖的話,可不能把氣撒在我身上。”
蘇硯自然點頭,“隻要你如實相告,并且帶我們到相應地點,我就可以兌現承諾。”
“如果你能幫我們找到地圖,那麽我可以另給你一份補償。”
所謂的兌現承諾,自然是指幫高天要擺脫被追殺的處境,這個邀月宮出面的話,應該不難做到,就是蘇硯要欠她們那邊一份人情了。
另給補償,則是調動老鷹這家夥的積極性,畢竟他才是第一親身經曆者。
果然,高天要聽到蘇硯後面那句話,眼中的神采亮了幾分,還主動把他得到的那條白玉腰帶拿出來,給蘇硯查看。
這種高級貨他可是準備要自己用的,自然不可能拿去賣掉。
蘇硯看了一下,就是很正常的空間法寶,做工不錯,應該沒有暗藏地圖信息,反正他是沒看出來。
“走吧。”
高天要遲疑了一下,“就這麽走?追尋我的人當中,有擅長天機推演的修士,還收集了我掉落的血液;雖然就算這樣,他們也做不到掐指一算,直接就算出我具體在哪,但是鎖定在某個大緻的範圍内還是不難的。”
“如果我們貿然離島的話,他們會追上來的。”
蘇硯微笑道:“如果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敢給你承諾嗎?”
說着他腳下再度浮現出一朵白雲,将他和段嫣托起,“上來吧。”
這架雲之法,倒也不算什麽稀罕的法術,各家都有,但是修習門檻比較高,相對其他飛行之法也更難上手。
而且自從劍修一脈被人研究出來後,現在是個修士都有把代步飛劍,無他,好上手,速度快。
倒是青城宮的《龍蹻經》在這方面别有優勢,不僅境界低微時就能架雲,而且同境界架雲速度,不比禦劍飛行慢。
至于蘇硯境界上來後,爲什麽喜歡騰雲駕霧,當然是因爲他覺得這樣比較有神仙派頭,西遊記啥啥的不都是這麽演的嗎?
高天要見此不再猶豫,他一上雲朵,蘇硯就從衣袖中彈出一根絲線給他,“系在手上。”
起初高天要不明所以,但是當他依言而行之後,他驚奇地發現,自身所有氣息都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高天要細細感應之下,發現更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收攝而去,故而才會顯得如此不着痕迹。
這讓高天要心中對這個神秘道士的評價,再提高了一個檔次。
他能察覺到,這根絲線不是什麽法寶,就是從對方的道袍上現拆出來的一根線頭;而道袍本身,看上去也隻是普通的制式法衣,完全不像是那種具有強大隐匿功能的至寶。
這樣一來,隻能解釋爲,是神秘道士施展了某種術法
蘇硯并不知道老鷹心中所想,他用卦盤無聲無息收攝好老鷹的氣息,便徑直往前飛去,神态悠閑,似乎并不急着趕路,速度也不是飛快那種。
段嫣兩人自然不知道,蘇硯駕着雲朵,想飚也飚不起來
雖然蘇硯沒有吩咐,但是離開瀛洲島這一段路,高天要還是自覺隐去身形。
再加上他無絲毫氣息外洩,卦盤本身還有混亂天機之效,因此這次脫離三仙島的行程竟然是十分順利,完全沒有遭遇到阻攔。
高天要發現玉腰帶那處珊瑚礁,離瀛洲島倒不算特别遙遠,但飛過去也要花費小半天時間。
期間蘇硯詢問了不少細節,段嫣反而沉默了下來。
因爲她忽然想起一事,自己這次出來以後,一舉一動之間是不是有點太女性化了?
雖然在邀月宮,接受環兒和紅葉長老特訓的時候,她們一再強調:
要她溫柔點;說話的語氣要婉轉,不能太過直接;走路的儀态不能大大咧咧;還有對人對事要自然,不造作,符合自己的性别
那會兒段嫣還很厭煩,有點不太想按照她們的吩咐去做,總而言之就是一種莫名的逆反心理,始終不認爲自己是真正的女人。
但段嫣又害怕,蘇硯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不知道會對她怎麽看待,因此她還是有注意用心聽講。
當接到宮主的通知,讓她過去邀月殿之時,段嫣還一度很緊張,擔心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馬腳。
畢竟過去兩年間,她從沒想過要刻意去當好一個女子,光靠兩天突擊訓練,真的能勝任這個角色嗎?
結果段嫣發現,蘇硯似乎完全沒懷疑過她的女子身份。
不止是他,就連邀月宮那些外派的女弟子,似乎也不知道她是“轉化”過來的。
事實上,段嫣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兩天的表現,真沒覺得她哪裏“露出破綻”,可她明明沒有刻意去扮演,絕大多數時候隻是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說、怎麽做。
忽然驚覺到這個變化後,段嫣的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
“到了,你怎麽了?”蘇硯有些關切地看向身邊的“嫣兒”。
段嫣渾身一震,她這才發現,雲朵正停留在一片平靜的海面上,高天要低頭看着水下躍躍欲試,似乎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連忙搖頭道:“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點小事。”
蘇硯想了想,“其實你可以回去了,這次帶路的工作,你已經圓滿完成,回去後代我謝謝你們宮主。”
畢竟蘇硯一開始沒想過要帶個人過來尋找地圖,隻是想問問情報罷了。
後來素問提了這麽一嘴,他轉念一想,有個熟悉情況的人幫忙引路也不錯。
這兩天嫣兒很上心,不過接下來,不管能不能在這片海域找到天淵秘地地圖,嫣兒已經無法提供更多幫助,說不定還會遇到危險,所以蘇硯覺得,還是讓她回邀月宮去比較好。
不料段嫣聽到這句話,眼眶一下子紅了,她低頭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走神的,蘇公子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這讓蘇硯十分驚訝,爲什麽她會是這種反應?
“你不用道歉,我也沒生你的氣。”說着他解釋了一下讓對方回去的理由。
不得不說,這理由十分正當,段嫣忽然發現,自己留在恩公身邊的借口已經沒了。
這讓她有些懊惱,這也太快了,但是她還沒來得及報恩啊!
段嫣低着頭,腦中思緒急轉,但是一時之間,她死活想不出還能找到什麽借口讓自己留下。
“我,蘇公子等你找到那份地圖後,我再走可以嗎?我覺得還是要有始有終,現在就走了,有點不負責任。”
蘇硯有些好笑,“我哪需要你負什麽責任啊。”
段嫣無話可說,她雙手手指交纏着,一時間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如果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女子的話,蘇硯并不會被打動。
哭?哭也算時間,該走你還是得走。
但是因爲那種古怪的熟悉感,蘇硯老有種自己已經和對方認識了很久的感覺。
所以見到嫣兒如此模樣,蘇硯想了想還是說道:“這樣吧,我可以讓你繼續跟着,直到找到地圖爲止;但是那之後,你得認認真真回答我之前那個問題,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段嫣聞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一邊擦拭不争氣的、自己就流出來了的眼淚,一邊用力點頭,“好。”
蘇硯見此心中嘀咕道:果然,我就說我的直覺不會有錯。
一邊的高天要,雖然從剛才開始就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了,但見此他還是嘀咕道:“你們調情說愛能不能另挑一下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