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月既成,第二步,蘇硯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本源明月當中。
雖然一直以來,他習慣性地将丹田中高懸的那輪明月,稱爲本源明月;但是真正的它,其實隻是一點微光,渺小到用滄海一粟都不足以形容的微光,其他的都是外殼和表象。
也正是這點微光,一度讓蘇硯在築基時差點“化道”。
要不是當時他想着,自己還是個處男,融入微光中後連形體都沒有了,那豈不是要當一輩子處男?估計他現在人已經沒了。
所以在築基後的一段時間内,蘇硯對這微光是有點心理陰影的,後來慢慢接觸,再沒有那種被同化的感覺,這才放下心來
此刻結丹,又是修行上的一道重要關卡,過往的記憶和恐懼紛至沓來,但蘇硯摒棄它們,隻以自身的實際感受作爲基準。
他用神識一點點接近,确認沒有危險之後,才讓完整的意識充盈其中。
這一瞬間,蘇硯有種回到母胎中的安心感、自在感;再沒有上次那種,隻消看上一眼,就覺得天地間一切奧妙都在其中,道在其中、理在其中、法則在其中的感覺。
或者說還是有,但是蘇硯已經不會被那種表征所迷惑,更不會沉溺進其中。
究其根本,還是因爲,蘇硯現已漸漸和本源明月之力建立起聯系;昔年他隻是承載它,相當于它是匣中明珠,蘇硯隻是個盛放它的木匣而已。
而現在,随着蘇硯的境界一步步提升,兩者逐漸交融,他終于開始慢慢掌控它,相當于小兒持珠,并嘗試用它的光芒來照亮夜路。
這是從【承載者】到【使用者】的變化,對于蘇硯來說,相當于是翻身做主人了。
但是就像江化微說的那樣,如果蘇硯隻依靠境界的提升,那他和本源明月的交融,隻是一種被動式的融合。
哪怕蘇硯從第一境一路破關斬将到第九境,最多也隻能發掘出本源明月之力的十分之一二。
日後他要做的,便是真正掌控主動,不止是讓微渺如米粒的光華,變成尾指頭大小的光華,而是要往深處挖掘,讓它完全顯露出明珠般的真容。
心念轉到此處,蘇硯隻覺意識中忽有靈光一閃,過往的一切記憶如水般在心中流淌而過,他立刻反應過來,就是現在!
對應在外界,盤坐在銀白色光柱中的蘇硯,身上多了一種難描難述的特殊道韻。
他的丹田位置,透出一點微微渺渺、又明亮如月的光華;他的全身三百六十五個竅穴,更是跟着放出微光~
而且從周身竅穴中傳出無盡吸力,一時間,銀白光柱猛然擴大到十倍不止!将小半個無明明境都籠罩了進去。
九天之上,月華如天河決堤一般傾洩而落,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天庭動亂,月隕于此。
這一幕,讓華嚴殿中,一直在默默關注的衆位高僧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有過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這麽誇張。
至精至純的太陰之力,更是驚動了蓮華寺無數僧衆。
他們并不知道月光菩薩臨時到來的消息,但是一見到這陣仗,立刻就産生了聯想,紛紛跑出來外面觀看,震撼與驚訝于這種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異象。
而且蘇硯哪怕是身處于秘境之内,但是由于月華傾落下來的量太過于恐怖,哪怕是在外界也能清晰見到,如飛瀑、如天河的銀白色光華從高空中落下,繼而扭曲着,消失在了某處海面附近的虛空中。
東海之上,不少水族精怪,趁機冒出頭來吞吐太陰月華,哪怕絕大部分月華,都被秘境中某位存在吸了進去,但是剩餘的小部分,也足夠它們“飽餐一頓”了。
和不少人族散修一樣,大部分小妖們的處境都是很艱難的,對它們來說,今晚的月華異象,堪比每六十年才有一度的“帝流漿落”了。
“十二哥你看,好漂亮啊~!”
江化微飛升所遺留的福地海面上,一個身穿彩衣、頭生龍角的半大少女,正坐在一隻大河蚌的蚌殼上面,指着天空的壯觀景象,興高采烈地喊道。
“别吵,抓緊機會修煉。”東海龍宮的十二太子,此時已經化作墨龍本體,在海中舒展身體,眯着眼睛惬意地大口吞食太陰之力。
雖然作爲龍太子,他不缺修行資源,但是這天降的好處,自然不能浪費。
“咧~”幺妹龍女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你那麽能吃,把落到這片區域的月光全吃光了,沒見到咱們家的蝦兵蟹将都跑遠了嗎?你還叫我修煉。”
“那你也去遠一點,别來和我搶。”
“當然,不能靠無明明境太近,小心那些秃驢把你抓進去,先給你洗腦,然後讓你當他們的護法,給他們做牛做馬。”
“知道啦~”龍女在空中一躍,竟不是化龍,而是化作一條金色錦鯉,飛快地往異象源頭遊去。
她一邊遊還一邊喊道:“小玉!跟上,跟上。”
青灰色的河蚌聞言,啪嗒啪嗒地拍着蚌殼回應,同樣跟着遊了過去。
盡管外界都在關注自身,但是沉浸于結丹中的蘇硯毫無所覺,他隻覺得一切水到渠成,大量月華和靈氣,從周身三百六十五個竅穴中被吸入過來,彙聚到丹田中。
明月和月影兩者的本質正在快速互換,本源之光愈發壯大,并且在蘇硯的意識操控下開始搬家,轉移到月影之中。
可就在這一切順得不能再順的中途,蘇硯忽覺天地一暗!
然後他“看”到無盡血海、無邊黑氣朝自己湧了過來
蓮華寺,華嚴殿中,明法方丈見這異象誇張過頭,連忙雙手掐訣,默誦佛家真言,緊急啓動了秘境大陣。
他可沒忘記,菩薩說過,以大陣約束,盡量不要讓異象傳到外界去。
一時間,無明明境的天空中,出現一道道金色萬字符;高山、平地、海面開出朵朵清香白蓮;整個秘境中更是響起一陣陣禅唱聲: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蘇硯貼身收藏的蓮座,原本隻是散發出淡淡白色毫光;但受此刺激,此刻它卻是華光大亮,自行化作九品二十七瓣的金色蓮台,落到蘇硯身下,将其托起,襯托得他的身影愈發聖潔。
原本雙目緊閉、眉頭微皺的蘇硯,得此外界臂助,眉頭漸漸舒展了下來。
但是潛藏在蘇硯身邊的幽月,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不知爲何,她有種煩躁感,好像周圍有什麽讓她感到不舒服的“異物”出現了。
可幽月卻無法發覺是什麽異物,更察覺不到對方在哪裏。
丹田中,蘇硯的意識原本沉浸在本源明月中,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發現,自己身處于一間富麗堂皇的華美宮殿内。
宮殿中空無一物,隻在蘇硯的對面,俏生生站着一個身穿紅色輕薄紗衣,美豔到極點的女子。
她媚眼半張,雙眸汪汪,花容如醉酒一般酡紅,偏偏那姿容豔絕的臉上,又嫣然含着一絲微微的笑意。
她的身材極爲誘人,胸巒起伏,蜂腰纖細,臀線豐腴,雙腿修長筆直,似乎渾身上下每一個部位,就連腳趾頭都在散發着難以言喻的魅惑之力。
一見到她,蘇硯就有種呼吸加速、口舌燥熱之感,而且不受控制地,仿佛從心底最深處湧現出了強烈的欲望。
而且要不是剛才,外界忽然傳入一縷佛光,讓他快速清醒過來;可能他要遲上好幾拍,才能從被血海、黑氣侵襲的狀态中醒來,那時候就危險了。
“初次見面,哦不,第二次了。”
女子紅唇輕啓,眼波将流,聲音帶着一種嬌憨的味道,仿佛能撩動天下間所有活物的心弦,無論男女。
蘇硯記得這個聲音,當初在江南運河底部,本源明月之力絞碎那一縷入體的黑色魔念時,他曾隐隐聽見,冥冥中自無窮高處傳來的一聲輕咦聲。
但是那時,那個聲音聽起來分辨不出男女,或者聽起來同時像是男的、又像是女的。
蘇硯的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這是天魔劫?!
不是,老天爺你有毛病吧?!我才第三境啊,結個丹都能遇上天魔劫?
一般來說,修士在低境界之時,通常遇到的是心魔,也就是因爲自身執念産生的魔障;至少要成爲中階修士後,才有可能在修行之時,受到外來的天魔侵擾。
而且如果修士自身的道心沒問題的話,這種概率很小,一般都是本身心境修爲不過關,先自生了心魔,才會引來外魔。
并且在這個階段,可以通過諸般陣法、法寶來對抗外魔、驅除邪念。
隻有晉入最後三個境界,才會在突破某些特殊關隘的時候,引來天魔亂心之劫。
如果說,蘇硯現在是正在沖擊生死三玄境,好死不死有天魔侵擾,他也就認了,但是自古未聞有結丹就引來天魔者!
要是每個修士,在三境破四境時要接受這種心劫考驗,那這個世界的中高階修士,數量至少要削去九成。
哪怕此時蘇硯面對的,不是江化微那種完整的六欲天魔劫,有天魔本體親身下界。
但是看對面這魔物能清晰化形,能自如與蘇硯溝通,就能判斷出,她已經不僅僅隻是一縷魔念的範疇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道天魔分神。
這一切的起因,都來自當初在河底的遭遇,難道那個時候,他就被對方标記了?最後在自己結丹與天地交感之時,虎視眈眈了許久的天魔趁隙而入?
“猜對了。”
雖然蘇硯沒有直接出聲,但是他的情緒,短時間内劇烈波動,還是被以女性身軀現身的天魔,察覺到了他心中的表層想法。
天魔一邊舔着嘴唇,一邊朝蘇硯走來,“從那時起我就關注到你了,弱小的神魂,卻又身懷強大的力量,真是相當之不匹配。”
“讓我猜猜?要麽你是某位大人物轉世,但還未覺醒前識;要麽你隻是意外得到了這份不屬于你的力量。”
“不過都無所謂了,乖乖投入我的懷抱吧,讓我們合爲一體,我知道你很期待~”
蘇硯迅速冷靜下來,隻見他閉上眼睛,周圍的宮殿立刻開始坍塌,就連張開雙手,欲擁抱他的妖媚女子,轉瞬間也壓倒在宮殿廢墟之下。
現在這裏是心中的戰場,理論上隻要蘇硯的意志足夠堅定,他還是有可能戰勝對方的,哪怕雙方的真實實力相差很大。
等蘇硯睜開眼睛之後,他又回到了内視的狀态,可是他一個恍惚間,一切又回到了原狀。
還是那間華美宮殿,還是那個紅衣女子,她一手點着下巴,用一種半是嘲諷、半是揶揄的語氣道:“沒用的,你就區區這點本事?我可還沒發力哦~”
越是危險,蘇硯就越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已經完全進入到戰鬥狀态中,将所有的想法藏在心底深處。
隻見他一揮手,忽然!無盡月光自門外、自窗戶中湧了進來。
原本還胸有成竹,試圖一點點擊潰蘇硯心防的天魔,臉色立刻就是一變。
這可不是蘇硯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而是真正的本源明月之力,當初她的魔念被這月光輕易絞碎,她可沒忘記那種牽連到本體的痛楚之感。
“怎麽可.”天魔的話音未落,就被無盡月光淹沒。
蘇硯凝月成劍,無數道月劍在數息之間,就将紅衣女子的身影絞碎成一團血沫~!
還好,蘇硯之前的積累确實是足夠的,哪怕此刻金丹還未結成,但他已能初步掌控本源明月之力。
雖然現在隻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連百分之一二都不到,但侵入他心神的天魔也隻是一道分神,很難抵擋得住這種本質極高的太陰之力。
當然,蘇硯并沒有因爲殺死對方第二次就放松,依然警惕地看向四周,哪怕連宮殿都随着天魔的身軀破碎而消散。
見蘇硯并沒有松懈,原本裝作惶恐狀的天魔有些失望,無數血沫凝結到蘇硯身後,重新組成了那個魅惑的紅衣女子。
她繼續換上那副嘲諷的語氣,“沒用的,這一次我起自于你的心念之中,不像上次那樣,是從外界強行入侵。”
“所以除非你能揮慧劍,斬魔念,否則我就是不死不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