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沉浸在奇妙的橘色世界當中。
小船在前行,船行的前方是一個水上城市。
殷紅的水流如同血脈,蜿蜒綿亘、交錯縱橫,河畔是當地人的小木屋,屋外晾着衣服和魚幹,所有火星生物的體型都比地球上大一圈。
雲栖對水中的遊魚産生了興趣。
她咂了咂嘴巴,腦海中浮現出一盤清蒸火星魚,這裏的魚看上去也很大,模樣古怪,但是并不妨礙她嘗嘗鮮的沖動。
她的中指套着一個新鮮玩意兒——一枚藍色水晶指環,隻要對準目标,輕輕一按指環左側的按鈕,立刻無聲無息地激發出一道幽藍的質子束,令攻擊目标猝不及防。
質子束穿透的地方會出現一個齊整無比的圓洞,湊近還可以感受一下小孔成像,讓你對後面的風景一覽無餘。
諾德的右手食指上也戴着這麽一個藍色水晶指環,“寶貝兒,我知道你們地球人的習慣,這叫訂婚戒指。等咱們正式結婚的時候,我還有更好的禮物送給你。”
聽上去這玩意兒就是暴雨梨花針的未來升級版。
雲栖迫切地想試一試效果,這時,一群綠茵茵讓人看着就有食欲的魚擺着尾巴正好向他們遊來,它們似乎發現了船上的新面孔,吐着泡泡遊到水面上。
随即還沒來得及掙紮,魚身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渾圓的小洞,肚皮一翻,再也沒能回到水下。
旁邊的小男孩看得張目結舌,拍手叫好,一伸網兜把魚撈了上來。
他們很快就抓了不少魚。
河畔陸陸續續開始出現火星人,雲栖稍稍收斂,安靜地坐下又扮回一副淑女模樣。
就像變戲法一樣,撐船的男人從懷裏掏出兩個黑色頭罩,其中一個往頭上一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另外一個遞給小男孩,小男孩似乎很不情願,嘴巴裏面嘟嘟囔囔,手上仍舊乖乖地把腦袋罩上。
河道如同迷宮,小船在迷宮裏穿梭,正當雲栖昏昏欲睡的時候,小船方向一轉,拐入一條狹窄的河道,穿過沿河一片火紅色蘆葦蕩,靠到岸邊,岸上有一幢三層樓的紅色木屋,“南邊的朋友,這就是你們過夜的地方。”
衆人下了船,也不挑剔,跟着店家指引,安頓下來。
夕陽斜下,四人坐在火星旅館的屋頂露台上,欣賞着火星的落日餘晖,暮色漸起,棕紅色的湖積平原上萦繞着一層淡紫色薄霧,霧裏缭繞着火星美食的鮮香。
晚風溫柔,徐徐吹來,河畔的紅色葦花随風漫卷飄舞,衆人悠閑坐在夕陽下,品嘗着新奇的火星食物,各種怪異的做法,大口喝着火星果汁。
撐船的男人突然從樓梯口冒了出來。
他頭上的面罩已經取下,走到桌前,手上搓弄着黑袍,黝黑的臉龐上露出殷勤的笑容,“南邊的朋友,我叫波卡,你們在這裏的日子,我可以帶着你們四處走走。”
希瑟饒有興趣凝視着他,“波卡,我叫希瑟。你似乎長得跟瑪瑞斯人不太一樣。”
波卡的目中忽然閃過一縷幽光,“希瑟,我.是格力特人。”
“格力特人?”希瑟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他突然皺起眉頭,面色變得異常嚴肅,沉聲道,“我們格力特人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瑪瑞斯人來了以後,我們就像老鼠一樣被他們驅趕,這個新國王更加殘暴,把格力特女人抓到皇宮裏面做奴隸,把我們格力特男人、老人和孩子都殺掉。”
諾德凝視着波卡,片刻之後,他眨了眨眼睛,“波卡,我叫諾德。你們将來怎麽打算?繼續待在那個洞裏頭?”
波卡面上一驚,後退了一步,呆呆地站立着,緊接着全身伏倒在地上,“神,求您救救格力特人,讓我們能夠重新擁有這片家園。”
雲栖恍然大悟,原來在溶洞裏面偷吃三明治的就是格力特人,“波卡,你們爲什麽要待在溶洞裏面,那裏陰暗潮濕,你們完全可以換個地方生活。”
“我們祖祖輩輩都居住在這裏,保佑格力特人的神也在這裏,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一定要奪回來。”
雲栖凝眉思索,無論在哪裏,土地似乎是智慧生物們繞不開的結,土地的主人會不斷更換,卻從來沒人願意分享。
她忽然想起來哲學老師關于達爾文進化論的讨論。
那是一個春天的下午,更适合睡覺,然而哲學課卻總排在那個時候,正當他們杵着腦袋、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道黑色身影閃進教室。
“誰能告訴我達爾文進化論最核心的觀點是什麽?”
接着,黑色手指指向雲栖。
雲栖的睡意全消,渾身一顫,“我猜是物競天擇,老師。”
“不能猜,你肯定嗎?”
“是物競天擇。”同學們紛紛小聲提示着。
“物競天擇合理嗎?”
“合理。”
“合乎道德嗎?”
“啊,”雲栖愣住了,物競天擇還要扯上道德?!
她已經感覺到坑的到來——上次關于道德的讨論還沒有結束。
教室裏面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連教室外面的鳥都屏息凝氣。
雲栖眨了眨眼睛,“合乎自然界的道德。”
“呵呵,自然界還有道德,你們挺會發明創造?”她冷笑了一聲。
雲栖有些沮喪,咬了咬嘴唇,“這是人類看待自然界的方式,隻要是合理的,我們認爲是道德的。”
“那你認爲物競天擇不符合人類社會的道德?”這個問話又讓她感到坑的存在,她低下頭想了想,“我認爲,物競天擇驅使人類不斷進步,包括每個人,但是人類的道德不是建立在物競天擇基礎上的,因爲在人類進化過程中,我們看到人類社會鼓勵愛護和幫助弱小。”
“那你認爲道德的基礎是感性的?”
“我不這麽認爲,盡管我還沒有想清楚,道德的基礎到底是什麽。”
“爲什麽人類道德的基礎不是感性的?”雲栖有些佩服這個五十來歲、未婚未育的女人,思維依然敏捷如針,随口一句,随時都能搞死幾個他們腦袋瓜裏面被生活折磨得所剩無幾的腦細胞。
她急速思索着,“因爲,人類的感情因人因時而異,就用您上節課的例子來說吧,沙漠裏面快要餓死的那兩個人,假設被吃的那個不夠強壯,事實也是如此,他會覺得自己做出了無私的奉獻,是道德的——在他心目中,那個吃他的同伴就不是個東西,簡直是個惡魔。反過來,吃人的那家夥,他身體強壯,從他的角度,那個瘦弱的,即便沒人去把他咬死也會自己餓死,他如果不吃,狼也會上來享用,他不過是爲了生存下去物盡其用而已,而且從最後的結果來說,兩個人裏面活下來一個,總比兩個都餓死要強——所以他認爲理智是道德的。因此,我認爲建立在感性基礎上的道德是脆弱的,衆口難調,肯定會被不斷被挑戰。”
“你回去好好看看人類進化史,另外尼采的《倫理學》也讀一讀,下一節課我希望看到一篇五千字的論文,告訴我們道德的基礎是什麽!”
“啊是。”
耳畔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一群手身材魁梧、拿兵器的士兵從樓梯口湧了出來。
格力特人吃了一驚,爬起身,急速向後面退去。
暮色蒼茫,他像黑猩猩一樣靈活,手撐着露台邊緣向外一躍而下。
“啊,”雲栖捂着嘴巴站起身,衆人一起跑到露台邊,扶着欄杆向下望去。
火星旅館已經被重重包圍,格力特人落到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下面的士兵團團圍住,繩子一捆,押走了。
身後傳來洪亮的嗓音,“瑪瑞斯王室前來迎接尊貴的客人!”
轉頭一看,一個身披白袍的高大男人站在他們面前。
在面對以諾德爲首的四人時,也許感到讓諾德仰視不能彰顯他的誠意,男人努力縮了縮身體,刹那間,整個人似乎矮了幾分,“神,那個男人是我們正在追緝的逃犯,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請神随我們前往王宮,國王陛下已經在等候您。”
乘坐着使者的大船,他們來到白色宮殿腳下。
疏星已升起,一衆人已經等候在岸邊。
爲首的男人,身形魁梧高大,皮膚黝黑,身上披着火紅色的長袍,頭上戴着金光閃閃的皇冠,手中還杵着一柄黃金權杖。
所有目光立刻被他吸引,而他的人,就如同黃金鑄造的人像,矗立在白石宮殿腳下。
他當然就是瑪瑞斯最新的國王。
女人通常對女人更有興趣,雲栖悄悄地打量着國王身旁的女人。
那是一位個頭高大的瑪瑞斯女人。
她娉娉婷婷地立在國王身側,佩戴着紫色水晶石王冠的頭高高昂起,半裸的橄榄色胸膛挺得很高,配合着深V領口的火紅色及地長裙,完美地勾勒出性感、讓人流鼻血的身材。
她橄榄色的脖頸上、手腕上、挂着各式各樣的白色水晶石飾品,舉手投足間,水晶石觸碰,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而她的整個人,一眼望去,恰如同高傲自大的火烈鳥,立刻掩蓋了國王其他嫔妃的光彩。
殷殷等候的國王和随從,一看到諾德幾人,立刻整齊拜倒在地。
“佩特裏克,大家都起來吧。”諾德揚了揚手,雪白的面龐上習慣性地溢出外交家式的微笑。
國王站了起來,神态依舊恭敬,“神到了瑪瑞斯,我們未能及時迎接,還請恕罪。”
“佩特裏克,哪裏,我對瑪瑞斯人的生活很感興趣,四處看看。對了,那個格力特人犯了什麽罪?”
“神,格力特人不信仰太陽神,他們是異教徒,太陽神指示我們要懲罰他們。”
諾德的金色眼睛眨了眨,他很懷疑瑪瑞斯人與太陽的溝通方式,他微微一笑,轉頭望向身後三人,“他們三個是我的随從,我們進去吧。”
衆人沿着白色階梯,攀上一個白色巨石鋪就的平台。
站在平台上,放眼望去,建立在湖積平原上的瑪瑞斯城,籠罩在淡紫色薄霧裏。
跟随着身着白色長裙的宮女,他們穿過一片生長着濃密植物的花園,各自安頓下來。
佩特裏克和諾德一同來到了一個幽靜的花園。
侍女們奉上了火星葡萄酒,以及一些火星水果便退了下去。
“佩尼,做國王的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