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夠遠的,即使真的有那麽一天能夠回到地球,還能回到這個已經熟悉的時代嗎?
——我看懸!既回不到過去,也回不到未來,那豈不是永遠都回不去?!
雲栖怒火中燒。
她感到整個身體被嵌入一個極爲狹小的空間,手腳就像被繩子縛住,絲毫動彈不得,潛意識中她嘗試着伸手去尋找等離子匕首,即使弄不死他,也讓他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可啥也沒有。
她皺着眉頭,緊緊地閉着雙眼。
從小暈車,碰到這種時候,她都是這麽扛過去的,可她的腦袋卻一刻都沒停止思索。
她的心頭萦繞着一種漂泊無際的茫然感,在身下的時空,這是地球,無論在哪個時代她還能找到些許熟悉,在那裏活下去、活得開心沒多大問題,可未來呢?
她曾經遙遙眺望過諾伊特。
那是一個迷人的藍色星球,可那又如何?!
在那裏沒有歐陽雲飛,沒有地球人,再也沒有熟悉的一切,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語言,不一樣的文華,沒有父母親人,隻有自己,還有諾德,以及諾伊特人和格瓦特人。
陡然間,雲栖發現一個事實——她隻有諾德一個熟悉的人。
剛才還想用等離子匕首招呼他,可現在,她變得猶豫起來。
雲栖無奈歎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那雙金色眼睛正在一旁,像隻橘貓一樣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雲栖決定用道德和邏輯來說服這個信奉科學的種族,也許他會幡然醒悟,忙不疊地把自己送回去哩。
雖然聽上去就像在說夢話,可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她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艾瑞森,”雲栖凝神琢磨着,“我是一個自由人,你明白嗎?”
“嗯,我明白。”那張雪白面龐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那雙金色眼睛,令人錯愕,仿佛是太陽,莫名地覺着溫暖。
雲栖不看他,閉上眼睛,她決定撇除一切紛擾,不再受他那憨厚可愛的笑容蒙蔽。
“你自己說,你現在不經過我——一個具有自由意志的人同意,就把我往你家帶,你到底錯了沒?”
“我錯了,”聽上去認罪态度極好,“但是我是真心愛你。”
“愛就是你剝奪别人自由的理由嗎?”雲栖嚴厲質疑道。
她心裏一樂,感覺自己成了哲學老師,居然能教訓仙師諾德,可她仍舊闆着個臉,那模樣嚴肅的很,“你好好想想,作爲一名成熟的諾伊特男人,而我是一個地球女人,我們的基因不一樣,從繁衍下一代的角度來說,我們結合是完全不可能的。這還隻是其一,我之所以先說明這一點,因爲這是基礎,會對很多事情起到極爲關鍵的決定作用。”
雲栖稍稍停頓,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兒,“你年紀也不小了——肯定比我大,應該了解做任何事情不單單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家人、尤其是父母親的想法。我敢說,我們種族不同,你的父母親肯定不會同意我們相愛。”
周圍一片靜谧。
雲栖有些詫異,睜開眼睛。
那雙金色眼睛就在她眼前。
奇怪,他居然能夠抵禦超重,雲栖向下望去。
他的身體漂浮在空中,就用一隻手輕松地掰住液壓床的邊緣,難道已經進入高空失重狀态?
她複又望向那雙金色眼睛,這家夥現在處處透着洋洋得意,“雲栖,原來是因爲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的基因高度近似——其實諾伊特人曾經是地球人,五萬年前的地球人!”
“啊,不可能!”雲栖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一樣,“地球人是從晚期智人進化而來,那個時候的地球人還隻會追殺猛犸象,即使是一千五百年後,地球人還沒出太陽系,怎麽可能到達諾伊特,難道你們是未來的地球人,比如三千年後的地球人類去了諾伊特,又通過時空穿梭回到了現在?”
雲栖說着都覺得像個繞口令,把自己的腦袋都要繞暈了。
“諾伊特人,唔,現在我們自稱諾伊特人,大概在五萬年前,我們從地球遷往諾伊特,那個時候我們也自稱——地球人。”
說到這,諾德的笑容更燦爛了,“雲栖,你看我們祖先都是地球人,所以你說的種族啊、基因啊都不是問題。”
雲栖發現四肢可以自由活動了,她仔細端詳着諾德那張臉,伸出手摸了摸他那高聳的眉骨和厚厚的嘴唇,“你在忽悠我吧,我不信,鬼才信哩。”
“你們不是常說眼見爲實嗎?我帶你去看看。”說罷,諾德的金色眼眸凝視着雲栖,雲栖瞬即沉溺進去。
他們又進入了墨色虛空。
數以億計的臉孔懸浮在面前,形形色色的表情閃動着,沉醉的,興高采烈的,悲傷的,怒氣沖沖的,絕望的,嘲諷的.
一張迥異的臉孔忽而閃現在他們面前。
那是一張黝黑發亮的面龐,棕褐色的鬈發披在腦後,臉孔顯得黯淡無光——這是死去的意識!
他們很默契地一同鑽了進去。
極爲短暫的黑暗之後,雲栖面前出現了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
他們站在高山之巅。
腳下是廣袤無垠的原始森林,五萬年前的地球山脈更爲高大,綿延無際,愈加雄偉壯觀。
眼前的綠色不停變幻着,細細看過去,那層層疊疊的綠色來自于萬千的綠色植物,如同巨傘般四處伸展的參天大樹下,生長着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一眼看上去讓人想起那個失落的世界。
他們跟随着智人的腳步鑽入了濃密的原始森林。
周圍一片靜谧,智人很警惕,不時停下腳步仔細聆聽森林的聲音,微風吹過樹葉的瑟瑟聲,不知名的鳥類發出來的鳴叫.遙遠的森林角落傳來某種野獸的聲音。
智人意識中閃過他的自言自語,“Mook”——難道這就是野獸的名字。
雲栖琢磨着。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透出恐懼的呼喊,“Yagub,”
智人轉過身去,他的身後還跟着一群外表差不多的‘人類’。
看上去那個時候地球溫熱潮濕,智人們全身被棕色毛發覆蓋,那些關鍵部位稍稍用樹葉擋住,他們身材不高,但都很壯實,身上還背着一些原始的打獵工具。
隊伍裏面有老有少。
年紀大的智人看上去依然強壯,黝黑的面龐飽經滄桑,粗糙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皺紋,少年長着一張稚嫩黝黑的面孔,身形瘦小,細細長長的就像根黑色豆芽兒。
突然,森林上空傳來了奇異的嗡嗡聲。
大家驟然緊張起來,各自往旁邊的參天大樹下面隐匿進去,雙手緊緊抱緊樹幹,小心翼翼地擡眼循聲望過去。
遠處湛藍天空下出現了一個小白點。
耀目的太陽光芒下,小白點迅疾而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那是一艘白色膠囊飛船。
膠囊飛船已經懸停在他們上空。
智人抱緊樹幹,全身不停地哆嗦起來耳畔傳來低密的嗡嗡響,智人朝四周張望着,所有的樹葉開始顫動起來.
他們在意識中感受到了智人的痛苦——全身每個細胞,如同氣球般一同鼓了起來,噗的一聲,爆裂開來,痛苦持續不到一秒,智人口鼻流血地倒在地上,垂死的眼眸仰望着湛藍天空
白色膠囊飛走了。
雲栖和諾德離開了意識空間,回到各自的身體中。
雲栖理了理思緒,看樣子人類在幾萬年前就已經具備了先進的科技,想到這她愈發不解,“諾德,你們的祖先就是駕駛白色飛船的人,那個時候的地球人已經有了那麽強大的科技,爲什麽還要離開地球呢?”
“地球曾經長時間處于冰河期,那個時候的人類已經适應低溫環境,所以我們的體溫處于21-22地球攝氏度,可就在五萬年前,地球的溫度逐漸升高,地球上的很多地方變得異常溫暖潮濕,環境中誕生了大量的細菌和病毒,這樣的環境對我們是緻命的。我們的祖先不得不遷徙前往其他星系。”
“可你們爲什麽要把那些智人幹掉呢?”
“因爲智人們适應那個溫暖潮濕的環境,那些溫熱環境中的細菌病毒可以與他們并存,但是他們與地球人類的基因很相似,那些緻命病毒會傳播到我們身上,所以地球人類開始消滅那些智人,但過了沒多久,人類發現無濟于事,沒有猴子還有其他動物可以傳播病毒,”
雲栖若有所思,眨了眨眼睛,“但這并沒有說明你跟我有同一個祖先。甚至,我怎麽覺得那些被你們幹掉的智人,才是我那幾萬年前的祖先呢?”
諾德微微一笑,“嗯,你說的沒錯,那些智人最後倒是成了你的祖先,但是,諾伊特人曾經是地球人類,我們的基因是高度近似的,我專門請教過斯帕克教授,用你們的語言來解釋,諾伊特人的基因是24對染色體,你們是23對染色體——諾伊特的基因技術可以解決我們倆繁衍後代的問題。”
說完,那雙金色眼睛滿是柔情地望着她。
雲栖沉默了。基因鴻溝這麽充滿科技感的理由居然沒能派上用場,到頭來,自己居然還被他說服了,她得再琢磨琢磨。“諾德,我不是諾伊特人,你的父母親不會同意的。”
“雲栖,我是一個理性個人主義者,我認爲每個人都是具備獨立責任能力的個體,他們對自己的行爲負責,我愛你,我會努力讓你能接受我,這跟我的父母親沒有關系,他們會尊重我的決定。”
“可我不想去諾伊特,我就想待在地球。”
“我認爲,作爲一名來自于一千五百年後的地球人類,應該有更爲廣闊的宇宙觀,地球人類在那個時代已經在掌握了更爲進步的科技,充分認識了地球,開始在太陽系中進行探索——你們很快就會發現,在這個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有很多很多文明,有的剛剛萌芽,有的已經超越行星,而有的可以在星際中穿梭,地球人類不可能永遠隻盯住地球,沒有進步的種群在這個宇宙是生存不下去的。”
“你們怎麽知道千年以後的地球在做些什麽?”雲栖又禁不住好奇起來。
“沒什麽,我們也去過你那個時代。”
“啊,那你們又跑到這古代來幹嘛?”
“沒什麽,我們對地球人類的曆史很好奇,所以會前往不同的時代看一看。”
雲栖半信半疑。她又捋了捋諾伊特人在地球上的活動,看來這些地球親戚隻是對地球好奇,他們應該不會對地球有什麽行動。
但是他們那麽辛苦地在地球上穿梭,僅僅是好奇嗎?
她莫名地覺得這裏頭有啥密謀,可又說不上。
雲栖想了想,她琢磨着跟諾德去趟諾伊特也沒啥大不了,她可是未來人類,要有宏大的宇宙觀。
“諾德,以後有那麽一天,我想地球了,你會帶我回來,對嗎?”
“當然,星際旅行對我們來說,嗯,用你們的話來形容——家常便飯。”
密封艙的播放器中傳來了卡洛琳的優雅嗓音。
“船長,我們現在距離地球4800公裏的駐留軌道,收到星航總部的指示。”
諾德輕輕一蹭飄到空中,那個架勢像在空氣中遊泳的北極熊,“寶貝兒,我要去駕駛艙,你得在這裏一個人待一會兒。等我回來,我陪你去看一眼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