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上下五千年,真是天佑我老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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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迷蒙,天地間籠罩在無邊無際的暮霭當中。
棋局已經開始了一陣子。
劉黑闼執黑,黑與白在棋盤上厮殺。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一束奇異的光,由雲栖腕上的水晶石手镯發射出來。
她将手镯從左腕取下,擱在雪地上。
晶瑩剔透的晶石中,倏然射出千絲萬縷的光芒。
那光柔和、澄澈,如同晶瑩的泉水,從瑩瑩白雪中湧出,又如同夢幻般的閃電,倏然穿透月色。
刹那間,萬千光輝在梅樹下映出一面棋盤,也映出棋局的走勢。
劉黑闼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景象,他思量着這是傳說中道家的幻術。
然而棋局輸赢關乎性命,他沒功夫去研究什麽幻術,而是全神貫注地研究棋局。
棋局恰若戰局,他隐隐會出雲栖的用意,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有時竟然需要思慮許久,才落下一子。
可是雲栖卻似完全不需要思考,落子從容,攻勢迅猛至極。
最可怕的是,非但落子奇快,而且從不悔棋,不但不悔棋,而且每一步都應對得當,每一步都令他應接不暇。
他不得不斂住心神,根本就不去看她,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棋局上。
二人就如此這般一急一緩地應對着。
他隐隐感到,無論如何出手,似乎每一步都已在對方的算計當中。
随着時間流逝,棋局過了中局,他已漸露潰勢,雪夜風寒,而他卻熱得滿頭大汗。
失敗隻是時間問題,然而他已賭上了自己這條命,就如同人生,當他走上現在這條路時,成王敗寇,無論遇到什麽,都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冥思苦想間,小姑娘說過的那句話忽然竄上心頭:“一飲一啄,現在花得多了,将來就沒命花了!”
他忽然停住了手,拉起袖口揩去腦門上密密的熱汗,輕聲歎息道:“我認輸了,這條命……任由你處置!”
“你難道還不懂?”
劉黑闼眉毛一挑,輕聲歎息道:“我懂,當然懂。”
“你懂得什麽?”
“我懂——你不是尋常人。我也懂,我的下場悲慘,我這條命能折在你手上,總比将來有一天,衆叛親離,被李唐的賊子踩在腳下強!”
雲栖雖然答應李元吉對付劉黑闼,卻不想殺人。
“你還是不懂,我要你的命做什麽!”
劉黑闼擡起頭,仰望長空,一彎峨眉般的新月懸在半空中,月光下,鵝黃色的梅花星星點點,如同繁星般璀璨生輝。
然而這樣甯靜祥和的夜晚究竟還能有多少?
從出生的那天起,每個人的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然而生命的長度卻不盡相同,他的人生盡頭又在哪裏?
靜谧的月夜,人内心中紛亂的欲望宛若焦躁澎湃的潮水,也禁不住沉寂下來。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雪夜的空氣中充滿着沁人心脾的梅香,刹那間,那抹清澈幽長的芬芳似已鑽入五髒六腑,悄然已将籠罩在心間俗世紊亂的濁氣驅散。
誰不願意過着逍遙世外的生活,每日與三兩好友把酒言歡、弈棋爲樂?!
想到這,他的目中竟似已露出種悲涼蕭索之意,輕聲歎息道:“我懂,一年前,我也曾隐居山林,也曾過着陶公般悠然見南山的生活。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後悔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想要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懂。”
劉黑闼低下頭來,複又打量着雲栖。
這個世界竟然有這麽奇怪的人,而這個人竟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
也許這就是所謂機緣巧合?
亦或者她隻是……劉黑闼面上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
下一瞬,他已拔出那把随他征戰多年、殺人無數的刀,寒光劃過雪夜,刀鋒已架在雲栖的脖頸上,月光下,散發出慘碧色的幽光。
“說——”他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派來的說客?李建成還是李元吉?”
冰冷鋒利的刀鋒已經貼在頸上,隻要他稍稍一用力,她的命就會如同那頭身首分離的豹王。
雲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心裏慌得一批,動也不敢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雖然她看上去年紀隻能做劉黑闼的女兒,然而再開口的時候,整個人已顯得鎮定自若。
“李建成,李元吉,你爲什麽不懷疑李世民?”
“哼,李二跟老大和老三不對付,心裏頭正盼着我将那二人的腦袋順便摘了,省得他費事,他又豈會派說客來找我?!”
“可惜,你說的人我從未見過。”雲栖搖了搖頭,冷笑道:“我隻聽說過他們的名字,他們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一個外鄉人又怎會認識他們?”
“那你又怎會認識我?”
雲栖思索着,笑了笑,悠然道:“你的名号天下聞名,不過,的确有人派我來找你,卻不是李建成,也不是李元吉。”
“到底誰派你來的?老實交代,我饒你不死!”
雲栖一看已經穩住了他,冷笑道:“神勇将軍劉黑闼,不但出爾反爾,而且如此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這件事若傳揚出去,世人一定會笑掉大牙!”
劉黑闼臉色一沉,片刻之後,忽然冷笑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用詭計來诓我,我們彼此彼此。”
雲栖冷笑着,譏諷道:“不見黃河心不死,你已經是半截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還成大事者,真是好笑。”
劉黑闼聞言怒極,紫黑色的臉膛已漲得通紅,手上立刻多了些勁兒。
隻覺頸間錐心的痛,雲栖慘呼一聲,伸手探去,手上都是血,竟已被刀鋒割破了皮膚,她全身縮了縮,讓開少許,驚聲叱道:“你瘋了,好心當成驢肝肺!”
雖叫得響,可是她也變得小心翼翼,不敢再造次惹怒他。
劉黑闼冷聲道:“說——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如果承認是李元吉所遣,恐怕會被他用來威脅唐軍,那個李元吉陰險狡詐,到時候,哪裏會顧及自己的死活。
她心裏有些慌亂,很是後悔,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早知道直接上刀子,不必跟他廢話。
思緒紛亂,雲栖身子顫了顫,竭力穩住自己,緩緩道:“師父。”
“師父?”
“我師父道号雲飛,學識淵博,精通六爻八卦,知曉上下五千年,他派我來找你,讓你懸崖勒馬,這是在救你!”
自從遇到這個女孩子,一件件怪事接踵而來,劉黑闼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忽然仰面狂笑起來,狂笑的同時,一面手舞足蹈,目中露出某種瘋狂的光芒,連聲道:“知曉上下五千年,真是天佑我劉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