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聶安臉有些紅。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般的,在鎮垚軍到來之前,蒼寒衛幾經鏖戰,傷亡慘重,雖然北城門和西城門尚未被攻破,但城内人心惶惶,已有百姓準備舉家南遷,城外百姓更是不敢進城,好在當時垚幕軍一心想要攻下蒼城,以蒼城爲入口,一直南下,再攻占平城,所以并沒有考慮分出兵力去占領城外的村鎮,城外百姓才得以保全。”
聶安面上露出慶幸之色,“當時指揮使大人可謂心力交瘁,一邊要拼死守城,一邊還擔心垚幕軍久攻不下,會不會拿城外村鎮百姓洩憤,畢竟屠村之事他們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好在這次提前遷移了一部分西北方向的村民,傷亡不算太大。”
耿星霜和祝顔聽着這些事,雖然未曾親身經曆過,但是可以想象,戰亂中的百姓,随時會喪命的環境,以及時刻都處于惶惶不安的心境中,其生活之悲慘。
見她二人面上的不忍和悲憫,聶安連忙繼續說道:“後來祝将軍帶領鎮垚軍及時趕到,一來就連勝兩戰,不僅重挫了垚幕軍的銳氣,最重要的是,大大鼓舞了我軍士氣,以及城内城外百姓對于打赢這場仗,保住蒼城的信心。”
祝顔點頭,“現在垚幕軍還在北城門和西城門外嗎?”
“早就被趕走了,現在就算北城門、西城門大開,也不會有一個垚幕兵敢進來,當然,他們根本沒法靠近城門,因爲我們鎮垚軍的營地現在就駐紮在城外,他們哪裏敢靠近一步,早就被打破了膽子。”
“那……”就是大捷了,可以班師回朝了。
隻說了一個字,祝顔便頓住了,鎮垚軍主将是自己父親,父親這般做,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她又怎能在外人面前開口質疑。
聶安似乎看出了祝顔的想法,他咧嘴一笑,“祝将軍和指揮使大人自有計算,祝姑娘不用擔心,諾,我們到了。”
耿星霜順着聶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看到一座朱門大宅,上書“辛府”二字,門上小厮看到聶安時便迎了過來。
等耿星霜和祝顔二人下了馬車,就見一位身着湘色對襟暗紋錦上裳,赭紅色百褶群,梳了個圓髻,插了支赤金鑲紅寶石海棠花簪的夫人笑着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個丫鬟。
“這位就是辛夫人了!”聶安連忙爲二人介紹道。
耿星霜和祝顔則連忙往前迎去,在辛夫人面前站定,然後齊齊行了禮,不等二人說出見禮的話,辛夫人已經一手一個,拉着她們的手,熱情道:“前兩日就收到我們家老爺的口信,得知兩位姑娘會來我們府上小住,我這可是一直盼着呢,現在來了就好,就好!”
辛夫人一連說了兩個“好”,可見她對她們的遭遇應該是有所耳聞的,現在看到二人好好的站在這裏,顯見是脫離了險境。
“勞夫人挂念。”祝顔感激道。
“不用這般客氣,快進來吧,小聶,你也進來歇歇喝杯茶。”
辛夫人拉着耿星霜和祝顔進門,又招呼着聶安。
聶安連忙擺手,“我可不能進去,我還得趕去見将軍呢。”
後面的青布馬車中,可是關着他們這次最大的戰利品,垚幕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垚幕五皇子戈邏。
還有那幾個沙寨的匪徒,這些都需要祝将來定奪,雖然兩位姑娘之前對沙寨四個匪做了承諾,但那是有前提條件的,若是他們并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般,曾有過傷人性命行爲,那便是不可饒恕的了,不過就算隻搶劫财物,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不過這事就沒必要和辛夫人說了。
聶安臨走之時,回頭看了一眼,祝顔也正好回頭,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立刻又各自移開,耿星霜注意到祝顔紅透的耳尖,也要回頭看,卻被祝顔一把拉住了,“快走,不能讓夫人等着我們。”
什麽等着,她們就差沒踩到辛夫人的鞋跟了。
耿星霜心中好笑,面上也帶了出來。
祝顔撇過頭,不理她。
聶安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走進朱紅大門,漸漸消失不見,這才要轉身,就聽到一旁的下屬湯忠笑嘻嘻道:“大人,一會回了軍營,你要不要先洗把臉,刮一刮胡子再去見祝将軍。”
聶安忍了忍,最後還是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臉,然後斜眼瞥了一下湯忠,“祝将軍又不是沒看過我,難道還能嫌棄我的長相?”
他長得也不差好吧,也有人誇過他英武健壯,是個好兒郎。
湯忠故作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位祝大姑娘和楊參将的未婚妻是極好的朋友吧?”
“你沒有眼睛?這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還需要問我?”聶安懷疑的看了一眼湯忠,這麽遲鈍,還能不能要了?當自己的左右手還夠不夠格?
湯忠忽然被懷疑能力,頓感冤枉,爲了自己的事業着想,也不敢再賣關子了,忙将自己心裏琢磨的想法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也不管自家千戶大人能不能接受。
“大人,屬下的意思是,那位祝大姑娘和楊參将的未婚妻關系那般好,祝将軍肯定也是知道楊參将和耿姑娘是未婚夫妻的,說不得等楊參将成親時,他還會去喝一杯喜酒的,而您又與楊參将是師兄弟,楊參将長成那般,您又是這般,祝将軍心裏不免會有落差……”
聶安瞪了湯忠一眼,“難怪你這功夫總不見長,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麽?”
說着,他還伸手按了一下湯忠的腦袋,将湯忠按的往前趔趄了一下,好懸沒有摔倒。
“下盤還不夠穩,回軍營後,每天再多蹲兩刻鍾的馬步。”
聶安淡定的評價了一句,大踏步往前走,一腳跨上馬背,随着馬兒得得的往北城門方向走去,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覺得自己的随身物品少了一件東西,沒有鏡子自己這胡子刮得怕沒有那般齊整,說起來他到底長什麽樣,也隻是在河邊洗澡時,透過水面模糊的看過,看的不大清晰,現在記得也不大清晰。
不過,他對自己師弟的相貌是看的清楚,也記得清楚,即使穿的和他們一般無二,打仗打的灰頭土臉的,血污滿身,那臉那身姿那風采,也是……也是……那個詞怎麽說來着,什麽鶴什麽群的,總之,就是很好看。
就更不要說,穿着華服帶着美玉之時了,他可是記得以前走在平城大街上,就經常有姑娘看他看的差點摔跤的。
若是比相貌,他雖然不怎麽記得自己的長相了,但是想來比師弟要差上一些,因爲他上街就沒有師弟的煩惱。
不過他也是有優點的,比如他比師弟要高一些,要壯一些,要成熟一些,希望祝将軍能看到他的優點,并且拿他和其他人比,而不是和師弟比。
聶安有些心虛的想着。
辛府很是開闊,一進大門,四周回廊中間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不同于其他府邸,有名花異草、假山流水點綴,而是很空很大,除了在一旁放了一排兵器架,其餘的什麽也沒有。
不過這于耿星霜來說,倒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般布置。
“我們家老爺是武将,這家裏的布置就顯得粗糙了,要委屈兩位姑娘将就幾日了。”
辛夫人也曾在甯都城生活過,自然知曉甯都城權貴人家的府邸,修建的或是精巧别緻,或是富貴奢華,總之就是很好看,而他們家則隻是用圍牆和房間組成的宅子,沒有任何裝飾之物,也不知這兩位來自甯都城的大家閨秀可能住的習慣,特别是這位出自國公府的祝大姑娘會不會挑剔。
在她收到辛晝的口信時,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在接到聶安派人提前送的消息,得知人今天就會到蒼城之時,自己才好好打扮了一番,宅子是來不及也沒辦法收拾了,自己這個女主人總得收拾一下。
耿星霜看向祝顔,發現她有些神思不屬,似乎并沒有聽出辛夫人話中的意思,也沒有注意到這座府邸的不同。
“夫人說的哪裏話,我們就覺得這宅子很好,開闊敞亮,讓人覺得心胸也随之舒展起來,這般軒朗大氣的宅子,正與這裏壯闊無垠的天地相得益彰,說起來,我們甯都城有一好友,她家中的布置就與府上很是相似,我們喜歡的緊,經常去她府上叨擾。”
耿星霜笑着說道,暗裏輕輕捅了捅祝顔的胳膊,這人在想什麽呢,這般入神。
辛夫人雖然覺得自家在朝中根基尚淺,比不得鎮國公府,所以在接待祝顔和耿星霜時,這才特特放低了姿态,但是聽到耿星霜說的這般客氣,給予了她以及他們家足夠的尊重,心中自然高興。
“也是武将之家嗎?”辛夫人問道。
祝顔被耿星霜這般一捅,回過神來,聽到辛夫人的話,再回想一下剛剛的對話,她接口道:“是姜家,姜老爺現任……”
祝顔有些卡殼,她是知道姜大公子的官職的,但是姜老爺她還真的沒怎麽在意,耿星霜接道:“姜老爺今年年初調至兵部任主事一職。”
辛夫人卻是眼睛微亮,有些激動的問道:“你們說的姜家,可是住在榆錢巷的姜轅家,她夫人娘家姓王,有個兒子……女兒叫雪芙的是不是?”
“夫人知道姜家?”祝顔問道。
耿星霜卻覺得辛夫人能将姜家每個人都說的一清二楚,不僅僅是知道,而是很熟悉。
她雖然沒有再提姜連步,那也隻不過是顧忌她們兩個是姑娘家,但聽她話音,顯然是知曉的。
果然,就聽辛夫人笑道:“怎麽不知道,燕萍可是我堂妹,我閨名燕婉。”
二人一聽,覺得緣分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祝顔高興道:“我們和芙姐兒是極好的朋友,芙姐兒功夫可是很好的,比姜大公子還要好。”
祝顔說的毫不避諱,辛夫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你們還誇她,燕萍可是愁死了,給她一個性格溫柔娴靜的丫鬟,希望她能近朱者赤,結果她給人起了個名,叫什麽來着……”
“鐵錘!”耿星霜忍不住搶答,她對鐵錘這個名字可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