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池允之的身體也驟然緊繃而起，雖說目前眼前的老者并未表現出任何的威脅之意，但池允之依然保持着警惕之心，以免發生突發情況。
然而池允之一開口，老者混濁的雙眸頓時一動，眼中似有淚意湧現。
他看着池允之，頗爲小心翼翼的道：“凡凡，凡凡，爹爹在這，爹爹在這呢…”
池允之微怔，她看向老者的雙目，隻覺此時的老者似乎精神并不清醒，或許是因爲遭受了什麽打擊，才會出現如今的癡狀。
而顯然，他所受的打擊似乎和他女兒有關，眼下，他正将自己錯認成了他的女兒。
就在池允之飛速的在腦中分析之時，老者還在一個勁的沖着池允之自顧自的說着。
他寬大粗糙的雙手碾着自己的衣擺，不知所措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
“都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不好，爹爹應該跟着凡凡一起去中州的，爹爹不應該讓凡凡一個人去中州的…”
“凡凡這麽優秀，這麽好，凡凡一直都是爹爹的驕傲，不管在哪裏都是爹爹的驕傲，以後爹爹一定會保護好凡凡，不會再讓凡凡出事了…”
“你看，爹爹給你找到了你小時候最愛吃的清陰太陽果，你總是一口氣能吃好幾個，然後整個人燙的成了火人到處噴火，我總是逮着你好一頓罵。後來，後來清陰太陽果沒了，凡凡也沒了…凡凡也沒了……”
老者看着池允之的眼眸忽然變得迷茫起來，隻是不斷的重複着“清陰太陽果沒了，凡凡也沒了…”
池允之的眸光陡然微厲，出聲道：“前輩！”
似是被池允之的這一聲喚醒，老者微怔了怔，再度看向池允之，卻依然癡笑道：“沒關系，沒關系凡凡，爹爹又給你找了一株新的清陰太陽果，這一次你想吃幾個都成，爹爹都不罵你，爹爹已經提前擇了幾片月下花煉成了幾顆清火丹，不會再讓你因爲食用清陰太陽果過量而成爲個小火人到處噴火了…”
“你看，你看。”
老者說着，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子，瓶子裏面有着四五顆渾圓的丹藥，一股濃烈的丹香透過未塞嚴實的瓶口溢了出來。
池允之看着那瓶藥，看着眼前的老者小心翼翼的獻寶一般的将瓶子遞到自己的眼前，心不由的觸動了一下。
眼前的老者兩鬓斑白，形容枯槁，不修邊幅，任誰也無法将之與那名神秘的出塵境強者聯系在一起。
難以想象失去女兒對他來說該是多麽大的打擊才會令他成了如今模樣。
池允之并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可饒是如此，對着這麽一個深愛着自己的女兒、對女兒的死無法接受的老人，池允之也不能不動容。
所以，在老者滿含希望的眸光中，池允之微扯了扯嘴角，接下了老者手中的藥。
看到池允之笑了，老者也笑了。
溝壑縱橫的臉上隐有淚光劃過，老者的目光似乎變得清明了許多，他看着池允之，卻又好似透過她看向了遠處。
“小時候，你的制偶天賦很高，不過三五年的時間就出師了，你的一些見解甚至連閣内的一衆制偶師長老都答不上來，後來你就一直跟着我學煉藥、學陣法，爹爹知道，你性子要強，你向往外面更廣闊的世界，雲中帝國是你的起點卻并非是你的終點，而爹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這一身本事傳授于你，爹爹支持你去走自己的路，也相信無論你去到何處都能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還記得你離開之時，爹爹教你的最後一道陣法嗎？就是方才你所破的那道八級陣法，後來，再收到你的來信時，你已在中州有了自己的勢力。”
“凡凡，你做到了，你沒有讓爹爹失望……”
老者狀似低喃的一番話語在池允之的心中卻是掀起了巨浪。
制偶天賦很高、學煉藥、學陣法…
所以說，眼前這位神秘強者的女兒竟然也是一名天生雙靈府的靈術師嗎？
與此同時，池允之的靈戒内，凡一同樣因爲老者的一番話而心神震顫。
他雙手抱頭，腦中傳來一股猛烈的劇痛。
凡一顫抖着不斷的捶打着自己的頭部，在劇痛中，一些被塵封許久的記憶似乎終于被揭開。
他的腦海中在一瞬間湧現了許多被遺忘了的記憶。
是了，他想起來了…
他的母親叫凡凡。
藥圃外圍那道眼熟的八級陣法正是存于母親記憶中由祖父所授的陣法。
祖父……
凡一緩緩擡頭。
記憶深處，祖父的面容漸漸的與眼前老者的臉龐相交疊。
……
“凡一，你怎麽出來了？！”
就在池允之還在震驚于老者的女兒也是天生雙靈府之時，一轉頭卻突然猛地發現凡一的身影竟然出現在了身側。
眼前老者雖說有些神志不清，可到底還是一名出塵境的強者，以往凡一不是最害怕被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嗎？怎麽今日會如此反常的主動現身？
而老者在感知到凡一出現的那一瞬間，周身氣勢陡然一起，可怕的威壓令池允之喘不過氣來。
眼前老者雙目凜厲、氣勢如虹，再不見絲毫方才的那一番癡狀。
這下糟了…
池允之心中念頭剛起，下一刻就被凡一的一聲“祖父”震的目瞪口呆。
而凡一的一聲“祖父”落下，眼前老者周身的氣勢便是陡然一滞。
他看着凡一半晌，才顫着唇道：“你，你是凡凡的偶人？”
“是我，我是凡一。”凡一流淚道。
池允之咋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發現自己似乎是有些跟不上眼前事态發展的速度了…
老者仲怔的看着凡一，眼中似有什麽碎裂開來，而後他又将目光移向池允之，這一次，他的目光極其的清明，同時他眼底的哀痛也越發的壓制不住。
也許，在認出凡一的那一刻，老者終于不得不再次直面女兒逝去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