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何吩咐?”林徵語氣平緩,不管這周遭發生了多大的變化,他似乎永遠都這個模樣,不會收到外部環境的半點影響。
但穆景昭卻跟他截然相反,這段時間,穆景昭不僅沒有表現出半點初爲人夫喜悅,反倒是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下去。
面色青白,胡子拉渣,早沒有了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帝王模樣。
穆景昭靜靜的看着林徵,君臣二人就這麽相對而立,不知什麽時候,這對從小一同長大的夥伴關系也不似往昔了。
這種改變仿佛就在那天江甯将一把匕首送進他胸口之後就徹底改變了。
或者說更久之前,他派林徵去救下蔣家最後一條人命的時候。
但不管怎麽改變,林徵依舊是他身邊極少數能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你看看這個。”穆景昭随手擲出手裏的一張信紙,林徵随手接過,攤開看了看。
也就一瞬,林徵的眉頭瞬間蹙起。
信紙上大概寫了沈同最近加強了排除異己的動作,派人前往清水縣附近準備将裴喻一行人趕盡殺絕。
文字很簡短,沒有半點解釋說明。
任誰看了,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是沈同設下的一個潦草至極的陷阱。
願者上鈎。
沈同賭的,無非就是穆景昭對江甯的看重。
“皇上的意思是?”
“你去一趟,務必保下裴喻一行人。”
“是。”林徵小心将手中的信紙疊好了,轉身出門。
對于穆景昭的吩咐,他向來不會多嘴。
林徵方才走出兩步,便頓在了門口,他轉頭望着屋内的穆景昭,目光緩緩的滑過對方那蒼白憔悴的臉。
他鼻腔的呼吸一重,像是落了一聲歎息。
遲疑片刻,他轉過頭來正面和穆景昭對視。
“朕知道你想說什麽。”穆景昭率先開了口,“這是朕答應她的,現在朕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隻希望當時能求得她的原諒。”
林徵微微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這兩人,大概都心知肚明,他跟江甯間的矛盾并不是這些事情能夠修複的。
除非,折柳死而複生。
時間一轉眼便到了夏季,江甯和柳錦馥依舊每日閉宮不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而穆景昭那邊,林徵去了一趟清水縣便從此音信全無,沒有半點消息。
時間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緩慢推進着,沈同在城郊的避暑山莊的修建好了,建成當日,他大擺宴席,邀請了朝中所有中上品官員觀賞品鑒。
晚宴當日,林中的煙火爆竹響徹整夜,沈同酩酊大醉間,甚至是大放厥詞,自己身爲國仗,是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自然該身爲百官之首。
如此嚣張跋扈的氣焰,直接把江清遠和柳钺氣得當場離席。
第二日,更有數十名官員聯名上書彈劾。
但這所有的彈劾都被穆景昭以,皇後即将臨盆沈大人過于欣喜而輕描淡寫揭過了。
此時,朝堂内外,對沈同的怨氣已經達到了頂峰。
時間到了七月,這才迎來了夏季的第一場大雨。
年關裏的一場大雪,幾乎讓所有的人都以爲這一年一定會是風調雨順的一年。
但天不遂人願,京都方才入夏,便迎來了連日的幹旱和高溫。
炎炎烈日烤幹了河流,也燒死了莊稼。土地幹裂,河水擱淺,京都迎來了十年來最嚴重一場旱災。
皇帝穆景昭屢次從國庫中撥錢撥糧,卻也是杯水車薪。
百姓食不果腹,沈同的避暑山莊内卻日日載歌載舞,鋪張奢華至極。
一桶桶吃剩下剩飯剩菜從避暑山莊運出,被随意傾倒在河岸上,走投無路的百姓紛紛前來搶食,美名曰,貴人的恩賜。
這一場雨來得沒有半點征兆,在此之前,皇城上方的烏雲積壓了好些天,每個人日盼夜盼,就等着雨滴砸下。
可無論世人怎麽苦苦哀求祈禱,老天終是無動于衷。
但就當所有人都灰心喪氣的時候,這雨,卻就這麽毫無征兆的落下了。
這場雨是随着午後一道驚雷落下的了,那道驚雷劈下的時候,穆景昭正盯着下人給沈清蓉喂安胎藥。
這些日子,她的肚子逐漸大了起來,身子不方便,日常生活都需要旁人幫忙。
于是穆景昭便日日緊跟其後,生怕其中出了什麽岔子。
那道驚雷劈下時候,淩月正用勺子舀了安胎藥朝着沈清蓉嘴邊送去,瓷勺就要碰到她唇邊的時候,一道驚雷,就這麽落了下來。
淩月手一哆嗦,瓷勺的湯藥潑灑出去,沈清蓉别過臉去,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雙手捧着肚子,哀嚎連連。淩月心知,沈清蓉即将臨盆,連忙小跑着外出找穩婆來接生。
沈清蓉被推進了産房。
與此同時,沈同率領一衆士兵強行闖入了宮内,将長樂宮圍了個嚴嚴實實。
“娘娘,聽說皇後娘娘羊水破了,穩婆正在給她接生。”
夢吟說出這個小心的時候,柳錦馥方才點上了正殿油燈,打算和江甯就着雨景随便吃一點下午茶聊聊天。
“嗯。”柳錦馥随手将面前的一小碟梅花酥遞到江甯面前,對夢吟的話顯得不甚在意。
她方才桌上的點心布好,準備坐下,殿外便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來人!給我圍起來,一個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是!”
緊接着一陣規則而有力的腳步聲。
柳錦馥眉頭緊蹙,她起身,一把推開了殿門,卻見整個霜華宮已經被士兵所包圍,正殿門口,一名身材魁梧皮膚黝黑似是将領的人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皇後娘娘正在生産,大人怕有人不小心沖撞到娘娘,影響到小皇子的安危,還請娘娘見諒。”
柳錦馥掃視了一眼院中,隻見霜華宮内所有的殿門都被沈同的人盡數把守,裏裏外外約莫二十人。
她忽然就笑了,“就憑你們?也想攔得住我?瞧不起誰呢。”
那士兵臉色突變,“還請娘娘慎言,沈大人一心是爲皇子的安危着想,絕無阻攔之意。”
柳錦馥側頭看他,臉上那股嘲諷味道更重了幾分,“沒人在乎什麽皇子是死是活,這是本宮的殿,本宮讓你進你才能進,不讓你進你就得滾,不會走路本宮送你們出去,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