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做事從來不講道理,穆景昭柳钺都奈何不了她,殺也殺不得,打也打不過,以往在她那兒受了什麽氣也就隻能忍着。
但這一次,卻不同了,他如今的地位随着沈清蓉這個孩子的到來而步步高升,又何必把柳錦馥這個瘸子放在眼裏。
更何況,她再怎麽能耐也不過是個女人。
沈同這一句話出來,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難看。
畢竟柳錦馥參軍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恭國上下明令禁止談論的秘聞,尋常百姓提了,都要施以丈刑,王公貴族也不能幸免。
而他現在,竟然直接在穆景昭面前提及。
無異于是在打穆景昭的臉。
同樣臉色難看的,還有柳钺一家。
柳錦馥參軍一事,向來都被視爲柳家有辱門楣的一個污點。
不過,柳錦馥似乎對此并不在意。
她面帶嘲諷,卻并沒有過多的憤怒,就好似對方隻是在說一個與她毫不相關的其他女子,跟她本身沒有太大的關聯。
而柳家的門楣和榮辱,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她忽而笑了,聲音裏帶着幾分鄙夷,“本宮看沈同大人如此不知禮數,向來是缺了點規矩約束,想來送去軍中被軍法多加伺候幾次應該會有所改善,隻不過——”她從頭到腳打量了沈同一眼,一邊打量一邊有些懊惱的搖頭,目光中是沒有絲毫掩飾的鄙夷和嫌惡。
“像沈大人這般膀大腰圓大腹便便的體型,哪怕是當個夥夫怕是也在夥房周轉不開,可惜了。”
這句話一出,饒是沈同向來圓滑逢迎的性子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雙頰微紅,臉頰上的肥肉微微顫抖着,嘴角依舊帶着那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牙關卻早就咬緊了。
江甯在一邊聽着,忍不住給柳錦馥豎了一個大拇指。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很奇異的念頭,要是柳錦馥跟自己去說書,肯定能賺不少錢。
想着想着,江甯有些樂了,止不住從牙縫裏發出了一聲輕笑。
這一聲輕笑落在這樣的氛圍裏無異于火上澆油,沈同那張滿是油光臉越漲越紅,他狠狠朝着江甯瞪了一眼,轉頭又看着柳錦馥開口,“那老夫多謝貴妃娘娘擡舉了。”
“不擡舉,本宮也沒看上你。”柳錦馥接話接得十分迅速,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沈同會說些什麽。
江甯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她勉強憋着自己口中笑意,臉上微微抽搐着,實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幹脆直接埋桌子底下去了。
沈同臉上的顫抖逐漸蔓延到了全身,他咬牙切齒着,一副恨不得沖上來狠狠揍柳錦馥一頓的模樣。
但是他不敢,因爲打不過。
這個時候,往往需要一個人來調停一下矛盾。
而這場宴會組織者穆景昭顯然沒有這樣的自覺,他的注意力始終落在已經笑到了桌子地下的江甯身上,神情古怪。
最終,還是沈清蓉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溫聲開口,“今兒個是個阖家歡樂的好日子,諸位又何必鬧得如此不愉快呢?”
直到她開口,江甯的目光這才落在了她的身上,這些日子她看上去像是更瘦了些,臉色蒼白,有些孱弱的靠着椅子,手掌輕輕摩挲着自己小腹。
倒頗有些孕婦的味道了。
在恭國向來是有這樣的傳統的,年末新年之際,是一年的新開始,這段時間影響着一整年的氣運,所以,不管前一年發生了什麽,有多深的仇恨,在這段時間,都要握手言和,和睦快樂。
這樣的一句話倒真的讓沈同冷靜了下來。
許是因爲他顧及自己接下來一年運勢的好壞,許是因爲他念着皇子出生之後一切都不必放在眼裏了。
總之,他終于還是冷靜了下來。
宴會總歸還是按照流程進行着,聽一些江甯聽不太懂的音樂,看一些江甯不太能看懂的舞蹈,然後吃一些江甯很滿意的大餐。
宴會是分爲上下兩場的,上半場是尋常家宴一起吃頓飯看看歌舞寓意團圓。
下半場便是真正像一家人阖家團圓一樣談家常聊閑話了。
沈同大概是很自然而然将公布有孕一事放在了下半場,
上半場宴會剛才結束,席間已經沒有了多少人。
席間的人有些吃撐了出去溜達消食,有的私下談話去了,就剩下了這三個娘娘和侍從都在原地沒動。
江甯身子一仰,摸了摸自己渾圓的肚子痛痛快快的打了個嗝。
這一聲清脆的打嗝聲在席間顯得有些突兀,還好席間沒有什麽人,江甯丢臉也沒丢到哪裏去。
柳錦馥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這上半場就吃飽了,下半場豈不是什麽都吃不下去了。”
江甯愕然,“下半場還有吃的?”
“是啊,下半場是點心,啧,酥脆可口的梅花酥,一口咬下唇齒留香,真是美味。”柳錦馥擡手撞了撞江甯,“本宮看你到時候估計也吃不下去了,不然你讓給我?”
江甯心中駭然,雖然她也不太介意跟柳錦馥分享,但好歹自己也得嘗個味道。
這麽想着,她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拉自己身後折柳,不料,卻撲了空。
江甯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不遠處的一片紗幔下,折柳和陸風正笑盈盈的正在說些什麽。
她無奈歎氣,撐着桌子起了身,緩步朝着屋外走去。
夜風刺骨,江甯将鬥篷的領子向上拉了拉,勉強将自己臉頰蓋住,緩緩向前走去。
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
江甯在雪中走得十分艱難,她之前腿傷還沒有痊愈,腳剛踏上雪地就深陷進去,每一次擡腳落下都得費好大一番力氣。
方才走出幾部,江甯就有些扛不住了。
她幹脆就放棄了,轉頭往回走,方才走出兩步,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樹叢下,沈同正和一個小厮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江甯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連忙像是躲瘟神一樣的躲開了,轉身重新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