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膳房的小宮女前來詢問折柳,江甯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矛盾。
那宮女從前常常來冷宮聽江甯說書,跟冷宮來往還算密切,來問這一句,本來也是出于對江甯的關心。
兩人窩在牆角你一言我一語的從江甯和穆景昭的矛盾一路就談論到了宮中近日的八卦。
江甯本來隻是在兩人所在的牆角修剪一棵果樹的枝丫,那棵果樹是她回宮第一日發現的,到現在漲了數月也就到小腿到高度,大概是哪天冷宮中的人随口突丢了一顆果核在地上,那果核便趁着沒人偷偷抽芽長大了。
如今氣候一天天的冷了下來,江甯害怕那小樹苗挨了霜凍,于是就拿了剪刀來修剪枝葉,希望它能熬過這個寒冬。
那果樹尚且嬌嫩,江甯看不出是什麽水果,還是想着好好養着,運氣好的話自己說不定還能吃上它結出的水果。
修剪過程中,卻意外聽到了牆外折柳和另外一個小宮女的談話聲。
她本來就是八卦的人,聽到對方談論的還是自己的事情,心中的好奇就更甚了,連忙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專心聽着。
然後,她就聽到了那句話。
是江甯手中的剪刀瞬間滑落,落在地上發出了“哐啷”的一聲脆響,原本在她身邊優哉遊哉梳理毛發的雪球被吓得發出一聲驚叫,白毛炸起,瞬間逃開。
而江甯則怔在了原地。
她大腦一片空白,像是有很多東西盡數湧入,又像是什麽都沒有,她木木的睜着眼睛,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而牆外的折柳,聽到了雪球驚叫的聲響,連忙跑進院裏查看發生了什麽。
看到一旁的江甯,她松了一口氣,脆生生開口,“娘娘,您在這兒啊,我聽到雪球叫了一聲,還以爲發生了什麽呢,沒事就好。”
江甯依舊木木的,沒有回答,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折柳的聲音。
折柳見江甯沒有反應,心中困惑,又看了江甯落在手邊的剪刀和木讷的眼神,心中隐約有些不安。
“娘娘?”她緩緩朝着江甯走近了幾步,側頭看了看身側的江甯,卻見她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折柳擡頭,望着江甯身側的宮牆,似乎是明白了什麽,瞬間瞪大了眼睛。
“娘娘!”
江甯思緒紛亂,她想到了很多事情,她剛剛入宮的時候被穆景昭丢出了洞房,她從房頂掉到他面前,他們兩人針鋒相對又緊緊相擁的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夜晚。
他信誓旦旦的承諾一定會給自己一個交代,他陪自己一起去送别裴喻後的失而複得的緊緊相擁,他被誤解責罵之後黯然退去的背影。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的呢?
江甯感覺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她曾經聽過許多關于皇上從不臨幸妃嫔的消息,習慣了穆景昭的日日宿在了自己的宮中,習慣了他在發生事情的時候第一時間奔向自己。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産生了原本不該屬于她的錯覺。
她以爲自己跟穆景昭應該是屬于彼此的,她以爲這個皇城是她能夠安身立命的家,所以她選擇了告别裴喻,離開了家鄉,回到了這裏。
雖然她也埋怨過,痛恨過,但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一切不是穆景昭的錯,他已經爲自己做的足夠多了。
可如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呢?
究竟他變了,還是這從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江甯身邊,折柳依舊在耐心勸說着,“娘娘啊,這種事情您不要往心裏去。”
她說着,還伸手輕輕拍了拍江甯的臉,“皇後娘娘她畢竟是正妻,這行一下夫妻之實也正常,您想啊,要是皇上當真愛她,那不是早懷了,根本拖不到今天對不對,所以啊皇上最在乎的還是您啊。”
眼看着折柳的語速越來越慢,直到後面,逐漸有些編不下去的趨勢,江甯的身體這才猛地顫了一下,回過神來。
并不是她想通了什麽,而是她從折柳的話語裏認識到了一個有些恐怖的現實。
那就是,皇後才是穆景昭的正妻。
而自己在名分上,也隻是一個妾室,更是一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妾室,她根本就不具備跟皇後賭氣的資格。
江甯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屋子,便再也沒有說話。
那棵果樹苗下,剪掉的樹葉七零八落的散落了一地,像是顆支離破碎的心。
皇後有孕的消息瞬間的傳遍了前朝後宮,一時間,宮中皆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前來賀喜的人都要把長樂宮沈府的門檻給踏碎了。
這是穆景昭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便是太子了。
原本朝中柳、沈、江三家實力分庭抗禮,江清遠雖官位最高,但因爲性格剛直,在朝中少有好友,難有助力。柳钺手握重兵,但個性傲慢不易相與。唯獨就隻有沈同,雖位份不高,但好在性子圓滑周全,又生了個能當皇後的好女兒,勉強能與其他兩位相提并論。
而如今,沈清蓉懷上了皇長子,地位瞬間水漲船高,連帶着連母家都生出了幾分榮光。
要知道,後宮一共就三位娘娘,柳錦馥雖堪稱國色,但可惜落了個殘疾,又身份敏感,皇上能在的後宮中給她個容身之所,已經是額外開恩,更别說成什麽大氣候了。
至于另外的一位,如今已經身在冷宮,更是不值一提。
沈清蓉隻要一天身在後位,便可保沈家一日的榮華富貴。
由此,幾乎是所有人的都認爲,往後不管是後宮還是前朝,必定都是沈家一家獨大,不可動搖。
朝中的諸位大臣都是極度的精明世故,見風使舵這種事情可謂是做得信手拈來,很快,朝中的勢力也逐漸形成了沈同一家獨大的趨勢。
這後宮前朝都是沈家的江山了。
不僅天下人這麽認爲,就連沈同,也這麽認爲。
他在這鋪天蓋地的讨好和奉承中逐漸迷失了自我,也自覺自己高出朝臣一等。
随之而來的,是愈發鋪張奢靡的行事風格,短短兩月的時間,他又在城中的繁華地段大興土木,建了一個宅子,其宅邸的繁華程度讓人歎爲觀止,直逼後宮。
爲此,他還以暴力手段強拆了城中數百名百姓的居所商鋪,美名其曰,給皇長子的賀禮。
對此,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而身爲皇帝的穆景昭,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