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沈清蓉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姿态倦怠的依靠在車廂邊,雙眼輕阖,臉色煞白沒有半點血色。
那雪白的素衣上,隐約有鮮紅的血色從其中她胸口的位置滲出,像是在心口上暈開了點點紅梅。
“娘娘。”淩月上前,笑着對的江甯露出了那缺了一個門牙的牙齒,她聲音壓得極低,“你們是來探望皇後娘娘的吧。”
折柳表情古怪,江甯也好不到哪裏去,那麽長時間,淩月又何嘗對她們露出過這麽和善的表情?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也不難理解,這馬場本就沒什麽隔音效果,怕是方才馬車外的談話聲都盡數被淩月聽了去,就算以往他們之間素有恩怨,但到了此時,竟也因爲沈清蓉而被迫站在了同一邊。
“嗯。”江甯微微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言,隻随着折柳一步步朝着沈清蓉靠近。
這皇家的馬車雖然寬敞,但是若是一下子容下四個站立的人還是頗爲費勁,淩月微微欠身,卻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折柳扶着江甯在沈清蓉身側落了座,江甯垂下眼,安靜的看着她,沈清蓉表情平靜,黑亮的發絲自然垂在臉頰邊,襯托得她的臉頰愈發的蒼白憔悴。
手上的傷口還未曾痊愈,又或許擔心被人看到其傷口的猙獰,所以依舊被紗布包紮着,自然的放在她的腰間。
“咱們走吧。”江甯起身,“既然娘娘再無危險,那本宮就先告退了。”說罷,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出了馬車。
折柳微微一怔,随即小跑着跟上,方才出了馬車,折柳這才開口問道,“娘娘,您這就看完了?”
“嗯,看完了。”
“就這樣?”
江甯快步前行的動作不小心扯到了膝蓋的傷口,江甯腳步踉跄了一下,“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折柳也顧不上别的了,連忙兩步上前攙着她,回了自己的馬車。
回去之後,折柳便立刻去找太醫尋了藥草來給她上藥。
本身折柳是要去找太醫來給江甯診治,卻被江甯以太醫忙于給皇後娘娘診治爲由拒絕,兩人僵持了片刻,折柳最終還是拗不過她,最終妥協了。
折柳扶着江甯坐下,雖說她答應了江甯的要求,但心中卻還是因爲江甯行事而頗爲不滿。
她一邊拿了帕子将江甯傷口上的泥土擦拭幹淨了,一邊鼓着嘴有些不滿的嘟囔,“娘娘也真是的,别人都說了手是姑娘家的第二張臉,您倒好,别說第二張臉您不在乎,第一張也搞成這樣。”
她說着又清了帕子朝着江甯的側臉的覆去。
江甯接過帕子,漫不經心的在自己的傷口上輕點着。
“那你的意思是說要是你的臉受傷了,可能陸風也就不會再心悅你了?”
折柳莫名的被她噎了一下,心中愈發的委屈了,“這哪有說得清楚呢,哪怕是我跟陸風在一起那麽些日子,我有時候也摸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麽。”
折柳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一旁,又用竹片沾了一點藥草送到江甯的傷口上。
江甯沒注意到對方的動作,裸露的皮肉瞬間沾上了藥草,突如其來的刺痛感激得江甯險些尖叫起來。
她猛地一縮手,卻沒有退回半分,江甯垂眼,目光猝不及防落在自己向上的掌心上。
她的大拇指尾端到掌心的一整塊位置的皮膚都盡數被地面的沙石擦了去,整塊血肉的暴露在空氣中,看上去頗爲恐怖。傷口邊緣的皮膚上擦進了些許沙土,留下了腌臜的一片。
江甯有些不自然的别過臉去,這樣的畫面實在是有些不忍直視。
然而,折柳卻像是從她的這一動作中看出了什麽别樣的味道,她拽着江甯指端的手微一用力,迫使江甯看她,目光中有了幾分語重心長的味道。
“娘娘,您也看到了皇上方才看您的表情,他明顯是不喜的。”
江甯不以爲意,“要不是皇後娘娘受傷我也不會去。”
“就算您不去也會有别人去。”
“那要是别人也不去呢?”
“那皇後娘娘也不會有危險。”
“那萬一呢?”
“沒有萬一。”
“爲何沒有?”
“就是沒有。”
“如果不給皇後娘娘找藥她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
“她不會的。”
折柳一句話說完了,似乎是覺得有些失言了,尴尬的垂下頭去給江甯繼續擦藥。
“爲什麽不會?”
江甯目光炯炯,死死的盯着折柳的頭頂。
折柳不言。
“是因爲其實皇後娘娘的傷口并沒有他們說的這麽危險,還是說他們本來大就有足量的藥,隻是告訴本宮沒有?”
折柳上藥的手略微一顫,竹片頂端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江甯的傷口。
江甯瞬間痛得龇牙咧嘴。
“娘娘。”折柳聲音沉沉,“皇上既然那麽做那肯定有讓他的道理,咱們相信他便是了。”
江甯臉上的表情瞬間平靜了下來,她靜靜的盯着面前的折柳,聲音裏是讓人心顫的平靜。
“你們相信他,是因爲你們都知道真相,那我呢?我相信他的理由是什麽?”
折柳身子一僵。
“我被所有人蒙在鼓裏,被耍得團團轉,我隻是盡了自己的力量去做我認爲該做的事情,你們反過來責備我爲什麽不信任他?”
江甯的嘴唇微顫,聲音卻平靜得有些詭異。
折柳微微歎了一口氣,繼續小心翼翼的給江甯處理傷口。
“是奴婢失言了。”
她小心翼翼的給江甯上好了藥,用紗布将江甯的手包紮好,又仔細的打了一個蝴蝶結。
她又重新單膝跪了下去,掀開江甯的衣裙,準備給江甯處理膝蓋上的傷口。
就在掀開的片刻,折柳的動作瞬間頓在了原地。
一滴水滴落在江甯膝蓋的傷口上,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江甯再次龇牙咧嘴。
等到心情平複了些許,江甯垂頭看向身前的折柳。
一低頭,卻見折柳正垂頭啜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