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上傳來的震感震得江甯的手心微微發麻,整個身體也因爲慣性朝着一邊倒去。
野蠻生長的雜草險險擦過江甯的側臉,留下一陣火辣辣的觸感,林徵眼疾手快,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來。
“抱歉。”他聲音低沉,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江甯的側臉上。
她一臉狐疑,下意識的朝着林徵看的方向望去,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被劃破了。
江甯不甚在意的擺手,擡眸看他,“你怎麽會……”
林徵松開攙扶着江甯胳膊的手,“臣方才從清水縣趕來,偶遇娘娘獨自一人在這樹林中,擔心娘娘安危,所以一路跟着。”
她微微點頭,大概也猜到了這麽一個結果。
她倒也不太反感被林徵一路跟着,在這種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人保護總比沒有好。
林徵加快步子逐漸走到了江甯的身前,他一邊提劍從雜草中開出一條小路,倒也沒有出言詢問江甯爲什麽會出現在這種荒草叢生的地方。
難道說,他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江甯心髒不由得顫了一下,如果按照林徵所說的,他是在路上偶然遇到自己于是就一直跟随着,那麽對方應該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才對,正常邏輯,不都是應該先問清楚原因?
“娘娘,臣觀察前方右側的土壤較爲幹燥,應該比較容易尋得?”
江甯腳下一頓,擡頭望着自己身前林徵的背影。
“所以你知道,這一切都是皇上謀劃的?”
林徵的脊背微微一僵,并沒有回答。
“這可是關乎着皇後娘娘的性命。”江甯的聲音隐約有了幾分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林徵緩緩轉身,望向江甯的眼神複雜,不知是什麽情緒。
“皇上既然那麽做了,那麽肯定有他的道理。”林徵聲音依舊淡漠,好像他口中所說的隻是一棵花草,而并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江甯忽而覺得一股無名怒火從胸中騰騰而起,憋悶在她胸口,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她曾經将林徵當成的自己朋友,他多次救自己于水火,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和這麽多年來的遭遇,于是她也天真的覺得他是能讓自己信任的人。
直到現在,她看到他臉上跟穆景昭如出一轍的淡漠。
她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其實早就已經被困入了一個穆景昭爲她量身定做的牢籠。
她身邊所能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是穆景昭安排的,是堅定站在他一邊的。
而今天發生的事情,也是他們共同謀劃好的一場大戲,這裏面的所有人,隻有自己毫不知情,隻有自己的被哄騙得團團轉。
許是被她眼中恐懼和不信任所刺痛了,林徵遲疑的上前兩步,似乎想要伸手觸碰。
指尖将要觸到對方衣角的時候卻被江甯躲開。
她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尖叫,想發瘋,想高聲質問究竟是什麽道理。
自己滿門被滅是什麽道理?自己的族人被步步緊逼踏入絕路是什麽道理?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又是什麽道理?
但最終,她也隻是深吸了一口氣,悶聲悶氣的開口,“先找藥草。”
林徵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錯愕,但随即,他點了點頭,“是。”
兩人彼此靜默的向前,林徵手上的長劍不斷敲擊雜草發出沙沙的響聲,雜草叢在不知不覺間逐漸也走到了盡頭。
“娘娘。”林徵用力一揮長劍,将最後的一排雜草打掉,樹木陡立的懸崖顯露出來。
兩人距離懸崖也就那麽一步的距離。
“什麽事?”
林徵回頭看她,“既然你知道那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又爲何要堅持上山爲皇後娘娘找藥草。”
江甯盯着自己腳下的石塊,果然如林徵所說的,這處地方遍布着石塊,土壤及其幹燥,應該是大薊生長的好地方。
“之前的一切都揣測,我不能因爲自己沒有由來的猜測就賭上皇後娘娘的性命。”
“那現在您都已經知道了,爲何還要繼續找。”
江甯搖搖頭,“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
林徵一怔。
江甯的話中,沒有半點掩飾的都是對穆景昭的不信任。
她沒有辦法幫助自己的家人争取到一條活路,是因爲她自知自己渺小無力,沒有跟穆景昭抗衡的能力。
但是這一次,她隻能努力的做一點算一點,盡力的用自己的力量去挽回。
林徵擡頭,正要對江甯說些什麽。
一擡頭,卻見身前的空地上早已沒有了江甯的蹤影。
他心中一緊,連忙左右張望,最終,在懸崖的一端,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懸崖就在距離她身前約莫一步的地方,表面又幹又薄,偶有幾塊碎石随着江甯的動作滾落下去。
江甯上半身前傾,仿佛下一秒都會因爲重心不穩而栽倒下去。
“娘娘!”
林徵小跑着上前伸手去就要抓住江甯的胳膊将她拽回。
卻見她回頭,那雙水靈靈的眼中隐約有了幾分生氣,“你看!”
林徵下意識的拽着她的胳膊,往後拉了一點,這才探出頭去望向崖底。
隻見懸崖的陡峭的石壁上,紫色的小花随風搖曳着,那正是他們要找的大薊。
林徵看着她,眼中終于多了幾分笑意。
他擋在江甯身前,緩步上前,竭力的伸出手去,試圖将大薊摘回。
然而,任憑他怎麽伸手,怎麽用力,指尖都隻是堪堪拂過小花的頂端,
就沈清蓉這麽嚴重的傷勢,唯一能将血止住的可能,便是将這一整株連根拔起。
江甯和林徵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無力感。
饒是林徵怎麽個武功蓋世,在這樣的陡峭石壁上采一株草都有極大的危險,況且還要将其連根拔起。
江甯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頹然的坐倒在地,仰頭朝着天空喊了一聲,“啊——混蛋!”
不知道是在罵老天爺還是在罵穆景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