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身在沈同的府上,吃的用的皆是牢牢把握在沈同的手中,若是沈同随便存了一點心思,在他們的飯菜裏下一點毒,他們一行人怕是在劫難逃。
似乎是明白了江甯心中所想,穆景昭緩緩開口,“沈大人一直行事周全,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背上弑君的罵名。”
江甯沉默了一會,雖然她心中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但畢竟隻是憑空揣測,不能用這麽子虛烏有的東西便去爲朝中的肱股之臣定下這麽大的罪名。
穆景昭緩緩開口,聲音倏地低沉下去幾分,“朕晚些便吩咐李梓年把宅子裏的傭人都換成自己人。”
雖然他話是這麽說,但是這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帶來的人手根本就不夠,就算是再怎麽小心,也免不了外人插手。
穆景昭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連帶着他夜色中的輪廓都緩緩松弛了下去。
“不管事情如何,還是先等阿徵的消息再說吧。”
江甯認同點頭,如今他們身在别人的地盤上,行事還是小心謹慎些爲妙,每一步都要走得深思熟慮。
兩人在這深夜中呆久了,竟然也逐漸适應了這樣的夜色,似乎是看出了江甯表情的凝重,穆景昭輕聲笑了出來,“不過倒是你,萬事小心才是。這次要是皇後再暗中對你下殺手,可比宮中更難防範了。”
穆景昭說話的語氣輕松明快,但江甯的表情卻不僅沒有因爲他話語中的輕快而舒緩下來,反倒是更凝重了幾分。
她猛地仰頭,正要質問穆景昭,爲什麽不幹脆将自己獨自留在後宮。
然而,就在她仰頭的那一刹那,她卻被穆景昭身後的景色所吸引。
此時天色已晚,濃郁的夜色将遠處的山巒勾勒出不甚分明的輪廓,低低矮矮的院牆上環繞了一圈,唯獨她正前方的那一塊地方,山頂的部份凸起了一塊方方正正的直角形山峰。
然而因爲夜色過于濃郁,山頂上又有雲霧缭繞,那直角的山峰也在這夜色中被模糊了些許,看上去有些不太分明。
江甯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很古怪的熟悉感。
但也隻是一瞬,那股古怪的感覺便煙消雲散,畢竟現在是在她的故鄉,自己在這裏生活了近十三年,會感覺熟悉再正常不過。
“怎麽了?”
穆景昭開口問她,心中自然而然的将江甯的反常跟自己的話聯系在了一起。
“你這些日子盡量小心些,特别是飲食方面,朕會專門派人保護你的安危。”
江甯點點頭,也沒有再多說了,畢竟他們隻是在一個小宅院中,而且柳錦馥就住在她隔壁,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呼救也應當是能聽見的。
穆景昭不知道江甯心思,隻當是她對自己安排的認可了。
兩人也不再說話了,就借着微弱的光亮,沿着小路緩緩前行。
這次外出巡遊,還是江甯和穆景昭二人第一次正式的待在一起,雖說談不上生疏,但這言談舉止之間,卻還是隐約像是生出了一道說不出的隔膜
橫在兩人中間,言談舉止間都顯得有些不自在。
江甯不主動提及,穆景昭也隻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他跟江甯相識那麽長時間,自己對她的脾性也有些了解。
要是他鐵了心思要跟江甯賭氣下去,那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兩人分道揚镳,從此生分。
念及于此,他心中的那點子清高自傲都被抛之腦後了。
夜風拂過,風中帶着清爽的水腥氣和草木香,這清水縣本是個風水寶地,礦産豐富,依山傍水,前些年商業發達最爲繁榮之時,跟京都比起來竟是有過之無不及。
隻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清水縣的富裕豐饒吸引來了太多觊觎的目光,竟然也落得了如今這個滿目瘡痍的下場。
江甯如今唏噓竟也不知道從何唏噓起。
“等朕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了,你再帶朕好好在你長大的地方逛一逛。”
江甯一怔,随即微微點頭,“好。”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注意吃的東西要千般小心。”
她點頭影響,兩人便再度相伴着往回,穆景昭将她送到房門口,轉身離開。
江甯一看,果然瞧見自己的房門口守了已陸風爲首的不少侍衛,卻沒見林徵。
如今他們幾人的屋子成排分布,這守衛上的差距更是一目了然了。
雖說其他人的房門也有禁衛把守,但也都是隻有四人而已,唯獨江甯的屋前,竟是有足足八人,多了一倍有餘。
與其說是保護,更像是一種警告。
陸風一間她,便頗爲親切的開懷笑了起來。
她瞥了陸風一眼,忍不住出言調侃了一句,“便宜你小子了。”
陸風笑容更加開懷,能來江甯房間門口駐守他自然是開心的,畢竟這就意味着日後他想要跟折柳見面,也就一個開關門的事情,這可比在宮中要方便得多。
江甯不再多言,轉身便要進門,就在她将要推開房門之時,卻又忽然停住,她微微側頭,在她房間邊上,柳錦馥的屋子燈火通明。
她調轉方向,來到柳錦馥屋前。
侍衛知道她跟柳錦馥交好,自然也沒有阻攔,便任由她來到柳錦馥屋外。
江甯擡手敲了敲門,屋内,夢吟的聲音響起,“什麽人。”
“是我。”
夢吟的身影不斷向着的屋門的方向靠近,她拉開房門之時便已經露出微笑,“娘娘快進來,咱們娘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江甯心中狐疑,卻也沒有多問,隻随着夢吟進了門。
屋内,柳錦馥獨自端坐于桌邊,一盞盛了茶水的青瓷茶水正被她握在手心,指腹不緊不慢的摩挲着杯沿。
見她進來,柳錦馥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意,那笑容煞是燦爛,卻又總讓人覺得其中暗含着幾分難以言喻的愁緒。就如同柳錦馥這個人一般,她總是裝扮的極盡嬌媚明朗,言談舉止卻又總是帶着幾分疲憊。
這種複雜的感覺交融在一起,倒是讓她生出了幾分别樣的魅力,就如皚皚白雪中一支傲然而立的紅梅。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柳錦馥似乎對她這樣的表現早已習以爲常,她對江甯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江甯這才發現,在柳錦馥的對面,正放着一個盛滿了茶水的茶盞,裏面盛滿了茶水。
“本宮已經等候你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