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你打算如何處置。”穆景昭沉聲問道。
沈同的目光緩緩的在在場的一行人臉上劃過,轉向穆景昭的時候又換上了與往常如出一轍的笑容。
“臣下來會想辦法安置。”
饒是穆景昭再怎麽不相信沈同的說辭也不好繼續講下去,他微微點頭,“若是人手不夠,可以向我開口。”
“是。”沈同對着那些流民身邊的護衛打了個手勢,護衛随即放下手中控制的百姓,轉身朝着沈同圍攏去。
“公子請。”
穆景昭扶着江甯上了馬車,而自己則是獨自去車隊裏找了林徵。
叮囑其留下仔細盯着沈同行事,确保流民的安全。
他這個行爲堂而皇之,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看似是在吩咐林徵,實際是在告誡沈同。
交代好一切,穆景昭重新上了馬車,而沈同所屬的馬車也同樣調轉了方向朝着清水縣的方向前行。
再重回車上,江甯和穆景昭都顯得格外沉默,車輪轉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江甯掀開車簾,車外,那些個流民不斷倒退,直至消失不見了。
方才路過城邊的一片樹林,一陣腐爛的惡臭味迎面而來,江甯對這個味道很熟悉,是肉類腐爛的味道。
以前她身居破廟裏,日夜都是跟老鼠野鳥爲伴,寺廟破敗貧瘠,别說是食物了,就連一些簡單的桌椅柱子都被腐蝕得難遮風雨。
那些老鼠找不到吃食,便夜夜啃噬廟内的桌椅闆凳。
偶有幾隻山上的野貓嗅到了這廟間老鼠的氣息,便偷偷溜進廟中抓老鼠取樂。
那山間的野貓自然比家貓要健壯靈活許多,抓老鼠對它們而言便是輕而易舉,抓老鼠抓得多了,肚子填飽了,那些頑劣的野貓便開始抓那些老鼠取樂。
隻把那老鼠生生啃咬折磨死了便丢到了一邊,不再過問了。
久而久之,頗廟中藏匿的老鼠屍體腐壞了,整個廟宇便會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氣息。
江甯一開始還會耐着性子去尋找老鼠的屍體丢掉,然而,她丢掉一批,那些野貓又會重新創造出一批。
久而久之,她也就幹脆放棄了,在那惡劣的環境的裏聽之任之,時間久了,她竟也習慣了那股詭異的味道。
但,那股老鼠屍體腐敗的味道又跟她此刻所聞到味道所不同。
往日裏她聞到的老鼠氣味隻是淡淡的一股,若有若無的,若是不仔細去聞,也聞不太出來。
而今日裏,那股腐爛的臭味竟然像是跟迎面而來的空氣融爲一體一般,呼吸的每一個瞬間都帶着那股濃郁的味道。
江甯下意識的一陣反胃,原本掀着簾子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俯身便幹嘔了起來。
穆景昭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她,江甯也顧及不得太多,扶着穆景昭的胳膊幹嘔了半天,終于扶着胸口緩緩坐直。
然而,那種惡心感帶來的眩暈感長久的萦繞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
還好沒有吃東西,不然要是吐出來什麽,估計穆景昭又要讓她賠錢了。
江甯一邊撫着胸口爲自己順氣,一邊暈暈乎乎的想。
“要不要喝點水?”
不等她回答,穆景昭已經将水壺擰開,送到了她的唇邊。
江甯伸手接過了,毫不猶豫的仰頭灌下去幾大口,這才感覺自己頭腦中的眩暈稍稍緩和了些。
“謝謝。”她把手中的水壺還給穆景昭,目光卻不經意瞥見了穆景昭泰然自若的神情,江甯面露錯愕,但随即也明白了過來。
之前穆景昭可是随軍打仗過的人,自然是對這種屍體腐敗的味道給聞慣了。
此時正值初夏的,一個人從死掉到腐壞到變成一捧白骨也不過幾天的事情,該慶幸的是現在的天氣還算不上太熱,若是到了盛夏,瘟疫一旦流行起來,便更麻煩了。
兩人對這股屍臭味的來源心照不宣,竟也是相當敬業的沒有交談,也沒有再試圖掀起簾子查看窗外的風景。
隻彼此沉默着,安靜的接受着這一場來自清水縣的這一場洗禮。
車子不知道前行了多久,江甯竟然也聞不到那一股惡臭味了,天色将晚,幾隻烏鴉哀叫着飛掠而過,前面的車夫輕聲喊了一句“籲——”車子緩緩停下。
李梓年掀開簾子對着車内的江甯和穆景昭開口,“公子,夫人,咱們已經到了。”
穆景昭和江甯聞聲點頭,依次下了車。
沈同帶領着穆景昭一行人往前,随行的衆人皆是下車跟随,唯獨柳錦馥沒有了蹤迹,穆景昭像是已經習以爲常,沒有追究,而江甯則還陷在一路上的景象給她帶來的震撼中,并未發現此刻少了柳錦馥一行人的存在。
江甯下車便見一座白壁青瓦的住宅,那住宅占地面積極廣,跟皇後的宮殿來說怕是有過之無不及,院内假山樓閣,茂林修竹應有盡有,典雅素淨,但布局卻沒有半點章法可言,隻一味的堆砌。
如此一來,不僅沒有看出房屋主人的高雅品味,反倒是頗具幾分附庸風雅之感。
江甯暗自唏噓着,這裏青山綠水,跟剛才自己在城外所看到的當真不像是一個世界。
她不明白爲何沈同便要選擇如此奢華的一間屋子來接待他們,在外界如此混亂的局面中,他們就算是在這麽安穩舒适的庭院中估計也睡不安生。
就在她困惑之時,沈同開口道:“原本老臣也覺得給皇上娘娘們安排如此奢華的一座宅院實在是有些不像話,無奈臣隻有這麽一處地方能夠容納如此多的人,也唯有這麽一塊地方最爲安全。”
穆景昭微微颔首,不再多問,表示理解。
沈同繼續領着衆人向前,一邊朝着宅院的大堂行進,一邊對着衆人開口,“臣已經備好晚宴,隻等各位休整片刻便可以用膳了,至于房間,就由各位自由分配了。”
沈同領着衆人從大廳穿過,來到後院中,這後院中分布着許多屋子,間間都是幹淨整潔布置典雅,隻是這屋子都挨得極近。原本被層層宮牆隔開的人,住在這裏反倒像是變成了最尋常不過的鄰裏鄉親。
“反正,這房子,絕對是夠的。”
沈同打了個手勢示意各位自便,便随意找了個由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