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深知,這些禁衛軍的東西無一不是有他固定的份額和數量。
每日定時定點的發放,陸風一旦把自己的食物拱手相讓,那就意味着他今日可能就隻得餓一天。
這怎麽說,都算不上陸風應盡的義務。
江甯看着陸風那越來越紅的耳根,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兩步上前,擋在了陸風身前。
“這位小哥,這時是我們最近初次來到清水縣,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還請你解答。”
許是因爲江甯面貌生的溫和,跟他年紀相仿,語氣又實在是溫和有禮,那少年的表情竟真的在她的詢問之下稍稍緩和了一些。
“問吧。”語氣依舊是的不冷不熱。
“請問,此地在發生叛亂之前,你們的生活是否是安穩富足,安居樂業。”
那少年毫不猶豫的翻了一個白眼,似乎不想跟她多說廢話。
“那當然是。”如若不是這樣,大概這些人也不會生出那麽多的怨氣來。
“那我可不可以認爲,大家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叛亂所帶來的?”
那少年像是隐約從江甯的話語中品出了一些别樣的滋味,但他還是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們爲何不去怨恨那些發動叛亂的人,反倒是怨恨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外鄉人?”
那少年的表情微症,眼中似有幾分動搖。
就在這時,他身後一位看似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叫道,“要不是你們這些有錢人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偏偏要逞什麽英雄,求什麽權利,我們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
那婦女聲音沙啞,卻難掩尖利,她頭發蓬亂,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已經分辨不出顔色的破麻衣,裸露在外的臂彎和小腿滿是污泥,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顔色,她的身材比在場的其他流民要勉強豐腴一些,看得出來她原本的生活也算不上差。
不等江甯回應,那婦女又繼續開口,“你這個小浪蹄子淨說些風涼話,自己得了便宜去攀權富貴,倒是有本事來教訓我們來了?”
江甯忽然被梗了一下,原本爲陸風辯駁的話堵在了嗓子眼。
所有的戰争,叛亂,無論是爲何,總是帶着血腥和恐怖,不管這一切的人初衷是什麽,這些黎明百姓都難免會淪爲狂風暴雨裏随風飄落的落葉。
身不由己,就那麽悄無聲息的被碾碎了,踩進泥裏,悄無聲息。
她心中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慚愧,爲自己說出的這段話,爲甯妃的身份,爲這段日子自己享受的一切。
最終,她的腦袋緩緩的垂了下去。
“抱歉。”淺淺的一句,細若蚊蠅。
恍惚間,江甯似乎也明白了,李梓年爲什麽會說,這根本不可能幫得過來。
隻要清水縣的叛亂一天不被平息,這樣的事情就一天也不會消失,苦難永不消散,流民無窮無盡。
穆景昭依舊靜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見江甯如此,他也緩緩垂下頭去,不深不淺的行了個禮。
“陸風,去吧咱們的幹糧全部拿來,分給他們。”
“皇,公子?”
“去吧。”
陸風點頭應下,帶着幾名護衛朝着後側的貨車走去。
聽到穆景昭的這句話,那流民的怨毒微微停頓了一下。
“你不要以爲你這麽做我們就會感激你,這都是你們欠我們的。”
就在這時,車馬行進的聲音從車隊前方傳來。
江甯擡頭望去,隻見一隊車隊緩緩朝着穆景昭的方向行進,而車隊裏護送的,則是一輛裝點考究的馬車。
聞此,流民們下意識的想要一哄而上,故技重施。
而對方,像是早就料到了他們想要如此,馬車将停,前面駕馬的幾位錦服青年動作井然有序的下馬,朝着滿地的流民四散開來,動作麻利的架起流民帶開。
那少年面露驚恐,下意識的抱緊自己身側的少女,倉皇看向穆景昭的眼中竟有幾分哀求。
“你們要幹什麽!”穆景昭悶聲大喝,随着他的一聲呼喝,周遭的禁衛軍紛紛聞聲而動,利劍出鞘,朝着那些架着流民的青年而去。
那些流民似乎是被吓傻了,也顧不得不久之前跟穆景昭發生的那些個不愉快,無措掙紮着朝着穆景昭的方向驚聲求救,“公子,您救救我們吧公子!”
雙方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就在這時,那輛被護送的馬車掀開簾子,從其中走出了一位身着錦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滿面油光,一雙眼中滿是狡詐的奉承。
來人正是大沈同。
“公子稍安勿躁。”
他笑着,對着在場的諸人擺擺手,假意嚴肅喝道:“不分輕重的東西!沒看到公子在這裏嘛!膽敢放肆!”
他喝完,轉頭面向穆景昭之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如以往一般的讨好笑意。
江甯瞬間明白了,這清水縣原本也是隸屬于沈同的管轄範圍,雖然不是直接管轄,但這清水縣的縣令早已在叛亂中被殺。
至此,這清水縣的縣令一職便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被下面的官員推來推去,總是有千百個理由來推辭。
于是,這個事情便就這麽擱置了下來,于是,在這樣無人管轄的狀态下,身爲上面幾級的沈同,爲表示他對此事的重視,于是隻能親自前來迎接。
當然,也可以說,這是對穆景昭微服私訪這一決議的回複。
穆景昭微微欠身,“大人。”
沈同連忙拿出了如往常一般的驚訝顔色,“公子當真是折煞老夫了。”
那僵在原地等流民看到這裏,無一不是面露呆滞之色,原本他們隻是以爲穆景昭一行人隻是普普通通的商賈,所以敢如此放肆。
但如今看來,身份定是不俗,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直都有皇上将要微服私訪的流言,這麽下來大家也算是猜了個七七八八。
穆景昭此事也沒有跟他繼續客套下去,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
沈同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這清水縣内如今是亂得很,老夫在城中有一處宅邸,若是公子不嫌棄,可以暫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