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柳錦馥的方向時,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許疑慮之色,連帶着原本挺拔的脊背都微微彎下去了些許。
但随即,他又重新恢複如常,對着身側兩名小厮的一擺手。
兩名小厮連忙會意,合力擡着幾隻獵物走到營地中間扔下,一名小厮一手提起獵物對周遭的人展示,一名小厮揚聲喊道。
“山雞四隻,野兔五隻,松鼠兩隻,山雀十隻,野鹿一頭——”
随着小厮的宣讀聲響起,周遭的諸位世家公子臉上都浮現出了或失落或忿忿的表情。
說實話,今日柳炳的收獲實在是算不上豐盛,但奈何這些世家公子,平日裏都是些隻知道喝酒吃肉的草包玩意兒,别說是圍獵了,能不能拉得開弓的都另當别論。
今日前來,不過是随便湊個熱鬧,順便在皇上面前刷個存在感。
随便意思意思抓個野鳥野兔玩玩,打發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
至于什麽所謂的機會不機會,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也根本沒那個心思想要成爲柳钺的什麽接班人。
可若是這個機會真的順理成章的落在柳炳身上,便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畢竟在穆景昭方才發布這條規則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期盼着發生什麽異動,讓柳炳失去這個唾手可得的機會。
這些個世家公子的父親雖然同樣在朝爲官,但關系也總有個親疏之分。
而柳钺那剛直不阿的性格又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因此這些個世家公子哥都在等着穆景昭演出一把大戲,讓柳钺輸得心服口服。
但任誰都沒想到,唯一能跟柳钺一較高下的穆景昭和林徵兩個人,一個誤入陷阱,一個忙着救人,都被這意外事件所拖累。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此次圍獵的獲勝者,應當是柳炳無疑。
周遭的世家公子們臉上的表情陰沉,顯然對這個呼之欲出的結果的頗爲不滿。
剩下的幾位公子依次展示,隻是大家拿出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東西,跟柳炳根本沒有什麽可比性。
衆人興緻缺缺,就這麽不冷不熱的看完了所有世家公子的展示。
穆景昭表面依舊微笑着,實際内心卻是惴惴不安。
他原本還想着,自己手中再怎麽是說也握着林徵這一個王牌。
但誰又能料到,自己的那些個小聰明居然在無形中坑了自己,把自己推入了一個如此尴尬的境地。
穆景昭笑得有些勉強,他随手一指遠處的尋梅,“大家都知道,今日朕與甯妃不小心誤入了獵人的陷阱,因而沒能順利完成圍獵,朕的戰利品也就隻有那麽一點,所以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衆人點點頭,一旁的禁衛軍開始繼續展示自己的獵物。
這些禁衛軍的收獲顯然要比那些個草包公子要豐盛得多,但奈何,在穆景昭遇險之後,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抛下了手上的事情前來搭救。
自然是比不上參與了全程的柳炳。
唯有林徵,勉強與柳炳不相上下,隻是一隻小山雀的差距。
但,這一隻小山雀,偏偏也是一道橫亘在成功與失敗之間的無法跨越的鴻溝。
所有的公布已經結束,獲勝之人也沒有了懸念。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命運自有他的必然之處,原本該是柳炳的東西,兜兜轉轉了一圈,竟是又落在了他身上。
周遭一片寂靜,穆景昭重重的的呼出一口氣,他扯了扯嘴角,随即起身開口,“這次圍獵,想來大家皆是收獲頗豐,此刻,朕也該來兌現狩獵前許下的承諾。”
“今日朕在此,鄭重宣布,許柳大将軍之子柳炳以左騎将軍之稱,贈予虎符與一萬精兵前往清水縣處理叛亂一事。”
座下一片嘩然,萬萬沒想到穆景昭這個向來扣扣搜搜的皇上,在這次的事情上居然如此的大方。
這個任命一出,幾乎是徹底改變了朝堂中的格局。
如今柳家,一名大将軍,一名左騎将軍,一名貴妃,整個勢力幾乎是無可撼動。
哪怕是同時擁有丞相和皇後的江家怕是也無法與之抗衡。
想到這裏,在場的所有世家公子都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畢竟他們也從來看不慣柳钺那副草莽武夫的樣子,向來不給人好臉色看。
這麽一來,向來他們也得不了什麽好果子吃。
穆景昭臉上笑着,目光似乎有些不經意的看了一眼柳錦馥的方向,他對着身邊的李梓年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将許諾的虎符呈上。
虎符意味着兵權,穆景昭若是把虎符交予柳炳,那便意味着将恭國一半以上的兵力拱手相讓。
如此一來,其後果實在是讓人不敢細想。
與這周遭愁雲慘淡的諸位貴公子不同,柳炳臉上皆是藏不住的欣喜之色,他雙嘴咧開,露出兩排潔白又整齊的牙齒,雙眼則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不斷向他靠近的李梓年,等待着迎接他即将到來的功勳。
十八年了,他等待這一刻已經足足十八年了。
從他懂事的那一刻開始,他便處處不如姐姐。
不如姐姐貌美,不如姐姐聰慧,更不如姐姐英明神武天賦異禀。
而長大了之後,諸人提到柳钺的這一對子女,也無一不是唏噓不已。
柳錦馥天資卓絕,可惜隻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女子;柳炳身爲男兒,武學六藝卻處處不如長姐。
雖然父親對他向來比對姐姐要好上許多,但常見累月的自卑堆積在柳炳心中,形成了一塊無法撼動的巨石。
以至于,哪怕父親明目張膽的偏愛他,他也會覺得,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是因爲父親的可憐和安慰。
就連那一聲聲誇贊之後,他甚至都能聽到幾分若有若無的歎息。
于是他在習武這件事上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他日日習武,隻想要獲得父親真正的認可,隻想要讓别人心服口服的說,自己并不比自己的姐姐差。
今天,他終于等到了今天。
他拿到了那個東西,等于向在場的所有人宣告了,自己是父親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自己并不比姐姐差。
柳炳雙頰泛起了興奮的紅光,他顫顫巍巍的向着李梓年手中的托盤伸出手去。
“等一下。”
一聲女聲,淡漠而清越的驟然響起,像是一盆冷水般的,從頭到腳将柳炳澆了一個透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