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被吓了一跳,張嘴想要回答,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不等她回答,穆景昭便兀自伸手朝着殿門推去,随着吱呀的一聲響,殿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
江甯連忙心跳如雷,轉頭望向自己身側的林徵,而不久前林徵所在的位置上,早已是空無一人,隻餘了不遠處一扇窗戶孤獨的開着。
“原來你在這裏,那爲何不回應朕?”穆景昭推開門緩步走進江甯殿中,他緩步向着江甯靠近,目光不自覺的瞥向不遠處大敞的窗戶。
“剛剛起身想要來給皇上開門,沒想到皇上就這麽開門進來了。”她笑得牽強,臉上還有未能退去的驚慌失措,穆景昭打量着她的臉,緩緩在一旁的桌邊坐下。
莫名的,江甯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給了自己一種被抓奸在床的感覺。
她重重的呼出兩口氣,勉強讓自己的呼吸順暢了幾分,這才轉過頭去面向他,“皇上這會兒前來所爲何事啊?”
穆景昭垂眸一笑,臉上露出了一抹幾近腼腆的笑容,“朕想來問問你關于修建堤壩一事。”
江甯錯愕了片刻,實際上對于昨天的事情她也隻是随口一說,壓根都沒有相信過穆景昭真的會如她所說那麽去做。
畢竟,她一個平民百姓,怎麽敢妄想皇帝陛下把自己的随口胡謅聽進去?
“皇上不要折煞臣妾了。”江甯施施然轉頭,面向穆景昭而立,“臣妾不過是随口胡謅,皇上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穆景昭擡頭看她,表情複雜,良久,他最終還是沒有把話題繼續下去。
他靜默了半晌,目光逐漸被桌面上江甯列出的名單所吸引,穆景昭的目光飛速在紙張上掃過,随即,他歪着腦袋想了想。
提筆,行雲流水的在紙張上書寫。
他一邊寫,一邊緩緩開口說道:“按照禮制,大型的宴會上,位次的安排都有很大的講究。席位的正中,自然是朕,而身後的後妃則是按照位份來排序,以右爲尊。”
江甯一愣,瞬間意識到了他在教自己宮中的禮儀,于是放棄了阻止他書寫的念頭,用心的記了起來。
“你自己的話。”穆景昭手上的動作随着說話的口氣微微一頓,“倒也不必過于約束,你想挨着朕或者挨着貴妃都随你。”
她聽着這話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畢竟于情于理,她都一定會坐在柳錦馥身側的,不知爲何穆景昭會畫蛇添足的補充這一句。
但是她也懶得追問,生怕自己把話岔開,便又忘記了正事。
“既是家宴,便也不需要太過于正式,宴會按照家族來劃分座位即可。”穆景昭寫完一張紙,又随手從一旁抽出了一張白紙,攤平,放在桌面上,再次提筆朝着紙上畫去。
“貴妃家中需要邀請的攏共三人,其父柳钺,其母姜雲舒,其弟柳炳,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貴妃與柳钺、柳炳關系不甚親近,你安排姜雲舒坐在她身側便是。”
“皇後家中出席攏共四人,其父沈同,其母陳絮顔,其兄沈七炎,其弟沈九鳴,皇後與其家中人關系向來親昵,座位并無禁忌,随意安排便可。”
穆景昭落筆的速度奇快無比,鼻尖在紙張上快速掠過,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而他說話的語氣卻是極緩極慢,像是在刻意的給江甯留時間牢記。
“至于你背後的江家。”穆景昭的眉頭皺起,但随即,又舒展了開來,“此事你也不必挂心,想來江清遠也不敢不認你這個女兒。”
“爲何?”
穆景昭繼續在紙上快速書寫着,臉上的擔憂一掃而光,“若是他否認,等于變相承認了自己找人代替女兒出嫁,是欺君的大罪。”
“欺君之罪。”江甯默默的重複了一遍,電光火石間,所有零星的線索瞬間聯系在了一起。
這麽一來,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臣妾好像明白綁架臣妾入宮那人的真實意圖了。”
穆景昭表情愕然,“你且說說看。”
江甯一邊心不在焉的思索着,一邊緩緩的吐出幾個字,“或許,殺皇上,本就不是對方的真實意圖。”
見她一副認真極了的神情,穆景昭好似也瞬間來了興緻,他随手擱了自己手上的筆,看着江甯,表情嚴肅。
“其實對方的真正用意應該是——”她深呼出一口氣,“丞相大人。”
“其實他們選中我,是偶然也是必然。”她說話很慢,幾乎是每說出一個字,便要斟酌考慮許久。
“因爲我輕賤、不值錢,又無父無母所以哪怕是死了失蹤了,也無人在意。”
她在講這些話的時候表情頗爲坦然,坦然得讓人心碎。
“所以,他們讓我代替丞相千金出嫁又威脅我刺殺皇上,一開始,就是希望我敗露,好把弑君之罪扣在丞相身上,以此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這麽說着,江甯的思路瞬間清晰了起來,過往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事情一旦敗露,丞相大人承認便是謀反,否認便是欺君,無論是哪一個可能,都足以讓他背上砍頭的大罪。”
穆景昭方才舒展了沒多久的眉心,又在江甯的言語之間逐漸收緊。
他不得不承認的是,江甯的推測聽上去非常合理,且富有邏輯性。
但這一切的合理和具有邏輯,都是建立在江甯的身份并非當年鹽商之女的前提下。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聽到了江甯這一席話,或許會瞬間相信,并且按照對方所說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向江清遠的政敵以及那下落不明的真千金身上。
但如今,他知曉了江甯的身份,明白了江甯的入宮絕非偶然之後,一切便都變了味道。
當然,穆景昭不會蠢到自己去點明自己對她的懷疑,于是,他又順着對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如果真是如此,那對方或許便在等着你在貴妃生辰宴露出馬腳,從而連累丞相一家。”
江甯神情凝重,登時明白了事态的嚴重性,“或許我們應該提前做好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