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要上的疼痛感已然消弭，她翻身坐在床榻上，思緒紛亂。
她當然是不會懷疑柳錦馥話中所說，但是她确實不太能明白穆景昭這麽做，究竟爲的是什麽。
“好了丫頭，别多想了。”柳錦馥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他當初來找我之時，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反正不過就是一個男人，你管他在想什麽呢。”
江甯轉頭，望向柳錦馥發間的孔雀羽钗子。钗子中央，各色的珠寶正流淌着誘人的光澤。
怪不得那天她所見的柳錦馥，跟自己日後的模樣相去甚遠。
原來，這也是各位貴人聯合出演的一場戲。
江甯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那您當初爲什麽要配合他演？”
柳錦馥漫不經心的撥弄着自己手上的護甲，不久前茶盞上沾染的紅色口脂還沾染在她的手心，看上去有些駭人。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給自己找點樂子。”
江甯一時語塞，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
“好了，人生在世，吃好喝好玩好便是了，想那麽多幹嘛？”
此時，窗外的天空已經呈現出了一片深藍色，夢吟快步走進屋裏，點亮了桌案上的燈。
暖黃色的燈光瞬間充盈了整個屋子，肆無忌憚的落在了滿地的陶瓷玉器碎屑上，像是在殿中種了片銀河。
“時候差不多了，留下來吃頓飯吧，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本宮去讓小廚房準備。”
江甯靜默了片刻，望着這屋内滿目的狼藉，心中那股子難過與别扭遲遲的無法褪去。
想來，縱使這霜華宮的美食再怎麽的罕有，她也難在這樣的環境中吃下去。
就在江甯将要開口回絕之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尖細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柳錦馥紋絲不動，一臉掃興的别過臉去，似乎是對穆景昭的到來頗爲不滿。
”看來本宮是留你不得了。“
穆景昭快步走進屋内，看到坐在正殿床榻上的柳錦馥和林月，默了片刻。
“皇上吉祥。”柳錦馥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問候了穆景昭一聲，身子卻紋絲不動。
“時候差不多了，跟朕回去。”
江甯愣了兩秒，這才意識到對方原來是在跟自己說話。
她翻身下床，對着柳錦馥行禮告辭，随即跟着穆景昭走出了霜華宮。
另一邊，沈清蓉坐在淩月的床邊，一邊看着太醫處理完她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邊兀自歎了一口氣。
“娘娘，已經處理好了，所幸隻是些皮肉傷，不曾殃及筋骨，多修養些時日便無大礙。”
沈清蓉點點頭，從懷中随手掏出一小塊金子交到太醫手上，目送其離開。
她拉扯着淩月床角的錦被，動作輕柔的幫林月蓋上，随即淡淡的歎出一口氣來。
“辛苦你了。”
淩月緊繃的表情逐漸舒緩，她扭頭，目光落在沈清蓉手背微微泛紅的紗布上。
她的眼眶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紅了起來。
“娘娘明知道柳錦馥嚣張跋扈，又何苦這樣？”
柳錦馥緩緩收回了自己包紮好的手，神情愉悅，“要獲得男人的同情和憐憫，總是得付出一點代價。”
“這代價未免太慘重了些。”許是因爲缺了一顆牙齒，淩月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再加上話語中那不加絲毫掩飾的憐惜，總讓人覺得她似乎下一秒便會忍不住的痛哭出聲。
“明明她什麽損失也沒有。”
沈清蓉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一眼，那神情，仿佛下一秒便要忍不住的一巴掌拍在淩月血肉模糊的屁股上。
“你真以爲本宮站出去隻是爲了讓那刁婦抽本宮一鞭子？”
“那娘娘您是…”
“那密室内的東西，足以證明這些年來柳錦馥賊心不死。”
“賊心不死…”淩月輕聲重複了一遍，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片刻，她恍然大悟的一仰身子，“軍權？”
但這樣的一個動作，瞬間便牽扯到了她的傷口，淩月止不住的哀嚎了一聲，随即再次撲倒在床。
“沒錯。”沈清蓉臉上終于浮上了一個淺淡的笑容，“當年柳錦馥的所作所爲，可謂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可偏偏，民間那些鄉野村婦将她奉爲英雄、榜樣。若是她賊心不死，就皇上與柳钺當年的所作所爲，很難說柳錦馥不會懷恨在心。”
淩月愕然，這些年她雖然也能猜到柳錦馥從不甘心屈居于後宮，但她卻不知其中的牽扯竟然如此之多。
“若她恨了心要報複，那便是…”淩月默了默，她死死的盯着沈清蓉手背的紗布，感覺自己像是能感受到那一鞭子揮下去留下的刺骨疼痛。
淩月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那便是謀反的死罪啊。”
“今日皇上見到了甯妃和柳錦馥關系密切如斯，他們二人，一個刺客，一個反賊，倒算是一石二鳥了。”沈清蓉冷哼了一聲，雖然就目前來看，這麽鏟除掉柳钺和江清遠還是頗有難度。
但至少，她已經成功的讓穆景昭起了懷疑之心。
要知道，能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所徹底擊潰的，有時候也就隻需要那麽一點點懷疑之心。
“但甯妃她不是——”
淩月想到了他們費盡心思的找到了這麽一個替身來布了這麽大的一場局，要是就這麽随随便便的将江甯犧牲掉，未免太不劃算。
“目的達成便是最主要的，過程如何，不重要。”沈清蓉起身，這一天的折騰似乎是讓她心情大好，“不知父親會如何誇獎我呢。”
她笑着，轉身出了偏殿。
另一邊，穆景昭和江甯并肩而行，兩人相對無言，各懷心事。
這一天内接收到的信息量實在是過于龐大，江甯滿腦子的困惑和不解，思慮過度，反倒是讓她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你何時去翻過貴妃的院牆？”
江甯腦中思緒翻湧，她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編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于是便幹脆不編了。
“臣妾是想去求一些孔雀羽毛，回來做孔雀羽钗子。”
“你就爲了這個？”
江甯忽然有些累了，她仰頭，帶着馥郁花香的春日晚風輕輕柔柔的拂過她的臉頰，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過過苦日子才知道錢有多重要。”
穆景昭回頭看她，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些日子以來，江甯的臉蛋似乎是比初見那日更圓潤了些。
他心中登時覺得巨石落了地。
“聽貴妃的言下之意是，那日你遇見她了？”
“嗯，沒錯。”江甯緩緩點頭，“貴妃娘娘不僅沒有苛責我，反倒是送了我羽毛，還給了我保暖的鬥篷和熱茶。”
穆景昭微微一頓，看向江甯的眼中多了幾分懷疑，“那倒是真的有些古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