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望着那一地的陶瓷碎片,有些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她仿佛能看到下一秒鍾頭蓋骨散落一地的慘烈景象。
她讪讪的收回了脖子,暗自感慨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跟貴妃娘娘處好關系。
殿外,淩月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她左搖右晃的姿勢帶動了那一小片紗幔左右搖擺着,偶有點點猩紅的血迹從她的指縫滲出,烙印在白色紗幔上,有些猙獰的恐怖。
江甯感覺自己的心跳頻率随着那紗幔的搖晃而不斷改變,最終,竟然與其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契合。
她有些不太适應這種心跳失控的感覺,于是轉過頭去,望向自己身側的穆景昭,希望親愛的皇帝陛下可以在鬧出人命之前阻止這場鬧劇。
然而,此刻的穆景昭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托着下巴,一臉津津有味的看着那紗幔的方向,隻恨不得抓把瓜子在手上。
江甯突然覺得有些喪氣,她轉頭,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側的柳錦馥身上。
隻見那絕色美人兒依舊神态自若的端坐着,柔若無骨的手自然垂在腿上,那白皙滑膩的纖纖指節,看上去像是使不上半分力氣。
就在江甯打算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沈清蓉緩緩将身側哀嚎不斷的淩月拉到身後,動作端莊的行了個禮。
“下面的人不懂事,還請妹妹諒解。”
柳錦馥依舊無動于衷,“下面的人不懂事,你也不懂?”
江甯倒吸了一口涼氣,如今,她忽然明白了,爲什麽折柳和陸風會對自己夜探霜華宮一事産生如此激烈的反應。
要是上次自己真的得罪了柳錦馥,估計自己早被丢進孔雀園裏喂孔雀了。
屋外的人陷入了短暫的靜默,良久,沈清蓉終于緩緩開口,“妹妹何必爲難于我,這本是皇上的旨意,我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現在事情拉拉扯扯,壓力到了穆景昭的頭上。
江甯一臉看好戲的轉頭望向穆景昭,叫你看戲,把自己看成戲了吧。
果然,穆景昭肉眼可見的變了變,他輕咳了兩聲,對着紗幔的方向緩緩開口說道:“今天便先到這裏罷,我相信貴妃,她是斷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屋外的人靜默了片刻,良久,沈清蓉施施然行了一個禮,她聲音清婉,如縷縷茶香在空中流淌開,“既然如此,臣妾先行告退。”
就在江甯以爲這一場鬧劇就此落幕之時,柳錦馥的聲音陡然拔高,她歪着腦袋,整個人透出一抹少女特有的天真與妩媚。
而她的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皇後娘娘還不曾告訴臣妾,這宮中被砸碎的瓷器和用具,該如何?”
沈清蓉後行的動作微微一頓,良久,她重新挺直了腰闆,隔着一道白色紗幔與柳錦馥遙遙對峙。
“那妹妹想要本宮如何?”沈清蓉的聲音也陡然冷了下來。
太陽被烏雲掩蓋了下去,那明亮耀眼的太陽光陡然消失,連帶着整個宮殿都暗了下來。昨夜陣雨留下的泥土腥氣還殘存在空氣中,那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随着微風湧進屋子,與殿中獨有的檀香氣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有些沉悶的氣味。
那股氣味随着香爐上袅袅而起的輕煙飄散到了屋内的每個角落,将屋内的每個人盡數包裹。
江甯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她緊張的提着一口氣等待着那随時可能會會發生的一場災難,一時間,竟忘記了該如何呼吸。
“那本宮也去砸了娘娘的宮殿,如何?”
許是長時間的說話讓她有些累了,柳錦馥垂眸,緩緩喝下一口茶水,那茶杯邊緣留下了帶着些嘴唇紋理的嫣紅色口脂。
她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那一片猩紅色般的将茶杯握在掌心,指腹輕輕摩挲着杯沿,在杯沿上留下了一片斑駁的紅。
如同血迹一般的觸目驚心。
江甯腦海中不自覺的想着不久前穆景昭輕而易舉的将自己拎起的畫面,腦中開始幻想着,要是等會真的打起來了,穆景昭能不能接過柳錦馥一擊。
不過片刻,江甯便接受了穆景昭和自己加起來都無法抵擋柳錦馥的事實。
但是,雖然打不過,但是拖延時間讓皇後娘娘趕緊跑還是可以的。
江甯咬咬牙,給穆景昭投過一個求助的眼神。
無奈對方跟她距離實在太遠,并沒有接收到這個信号。
“本宮搜查霜華宮,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妹妹你搜查我的長樂宮,可是有什麽由頭?”
柳錦馥依舊不緊不慢的摸索着手上的那一片紅,很快,那一片淺紅色便逐漸覆蓋了整個茶盞。
“想搜遍搜了,我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柳錦馥垂眸玩弄着手上的茶盞,神情依舊淡然自得。
“妹妹這是存心要讓本宮下不來台啊。”
“是誰存心讓誰下不來台,你自己心裏清楚。”
“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必再顧及妹妹的顔面了。”沈清蓉溫和的說完最後一句話,随即嗓音陡然變得淩厲,她轉頭,望向自己身後的數名下人,“給本宮搜!出了任何事情我來負責!”
說罷,那數名宮人便在淩月的帶領下的沖破白色紗幔魚貫而入,那白色紗幔的尾端被那數名工人的腳底踩過,留下了一片灰撲撲的腳印。
最後,一名小太監拽着白色紗幔往下一拉,那片白色紗幔便瞬間掙脫束縛,軟綿綿的飄然落地,便成了衆人腳底一片人人皆可踐踏的破布。
沈清蓉立于衆人之前,儀态依舊端莊得體,仿佛這所有的無禮與羞辱都與她無關。
“給本宮搜!”她站在柳錦馥身前約一步的地方,目不斜視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柳錦馥,嘴上勾勒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是!”宮人們随即領命,向着殿内四散開來。
數十個宮人随即湧向了殿内的每個角落,開始四處翻找着。
而沈清蓉,則兀自尋了一旁的椅子,落了座,神情自得。
宮人們漫無目的又細緻入微的搜查着殿内的各個角落。
有人拉出抽屜,把裏面所有的首飾全都灑落在地;有人擡手将床上所有的被褥全都掼到地面,任人踐踏;有人拉扯着牆上的書畫,将那畫功精湛的畫卷撕得七零八落。
不一會的功夫,東西破碎的聲音不絕于耳。
江甯心驚肉跳,不敢看那些人暴殄天物,于是隻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端坐在自己身側的柳錦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時,柳錦馥始終面不改色的玩弄着手上的茶盞,表情沒有半點波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