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無言的吃完飯,穆景昭穿了衣服,準備離開。
此時,夜已經深了。兩人在言談間已經是哈欠連天。最後,終于放棄了閑談,相對無言的吃完了一餐。
穆景昭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江甯臉上那顆肉痣上,思緒恍惚間,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母後給他講過的一個傳說。
母後說,每一顆生長在人身上的痣,都有其獨特的含義。
譬如他的父皇,腳踏七星,那便是真龍天子的象征,而眼下的肉痣,則是無數淚水凝聚而成的結晶。
而此刻江甯卻絲毫不知道穆景昭心中所想,她隻知道,自己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于是她笑容燦爛,一個勁的給穆景昭搖着手,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将這個活祖宗趕送走。
但是她不知情的是,在她給穆景昭招手的那一瞬間,穆景昭在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種如野草般的生命力。
這樣的瞬間,給穆景昭的内心留下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就這麽呆呆的望着江甯,良久,他終于緩緩開口,“你,早些休息,這些天朕派了人來保護你,不用擔心。”
江甯依舊保持着那燦爛得不行的笑容一個勁的對着穆景昭揮手。
“要是身體有什麽不适,記得一定要去找太醫。”‘
江甯依舊燦爛的笑着,止不住點頭。
“那個事情你且不要出調查,以免打草驚蛇。”
江甯點頭如搗蒜,她覺得自己的臉都笑酸了。
“那朕走了。”
江甯點點頭,一心恨不得将穆景昭一腳踢出冷宮。
“記得給朕洗衣服。”
她已笑不出來了,隻對他一個勁兒的擺着手。
穆景昭終于離開,她眼疾手快的關上門,重新躺回床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又是一摸一樣的夢境,熊熊燃燒的大火,死不瞑目的父母,聲嘶力竭的妹妹,還有滿手鮮血的那個人。
第二天,江甯一覺便睡到了中午,她方才醒來,折柳便滿臉期待的來向她八卦昨夜的相關事宜。
“娘娘啊,昨夜你跟皇上賞月開心嗎?”
“娘娘啊,皇上昨天半夜怎麽忽然離開了,他爲什麽不在這裏留宿呢?”
“娘娘啊,咱們宮外面怎麽多了那麽多禁衛軍把守呀,您是不是跟皇上鬧别扭了?”
“娘娘啊,您爲什麽會讓皇上昨夜來賞月呢,您是不知道宮中的規矩嗎?”
……
一個又一個問題劈頭蓋臉的朝着江甯砸來,讓本身睡眠不足渾身不适的江甯愈發的頭暈腦脹。
她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低頭喝了一口清粥。
她漫不經心的喝着粥,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随口說着,“開心啊。”
“因爲本宮想欲擒故縱。”
“因爲皇上擔心本宮安危。”
“因爲我想皇上了。”
…..
她幾乎是沒費半點心思就編出來一堆瞎話。
“等等,什麽規矩?”
折柳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娘娘您不知道嗎?皇上每個月十五都會去皇後娘娘宮中,這是宮中不成文的規定。”
江甯心髒猛地一跳,天啊,她可真行,她來這後宮也就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貴妃對她橫眉冷對,皇上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禁衛軍首領對她刀劍相向,這下好了,她連皇後都得罪了。
“折柳丫頭。”她有些慌的喚了折柳一聲,“你去從本宮的盒子裏取出一支孔雀羽钗子來,晚些本宮要去拜訪皇後娘娘。”
折柳連忙稱是,接着從位置上起身,很快便用一個精緻的小盒子裝好孔雀羽钗子,送到江甯手邊。
她收好孔雀羽钗子,剛要起身梳洗,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不行,本宮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對着折柳擺擺手,“準備好說書的台子,本宮要說書。”
折柳一愣,她可不敢忘記穆景昭對她千叮咛萬囑咐的,一定要照顧好江甯的身體。
“娘娘,您身子不适,還是多休養才是。”
“快去,不聽本宮的話了是不是?”
江甯話說出了口,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
從沒聽到過她如此生硬語的折柳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走出了殿門,不再多話。
——
申時,又到了江甯每日說書的日子。
許是因爲昨夜穆景昭在江甯宮中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宮闱,所以今日來看熱鬧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
徹夜的疲憊讓江甯無心去管衆人的八卦,也同樣沒有心思爲自己辯駁。
她就那麽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清清嗓子開始說書。
“那是本宮與皇上第一次分開,那時的皇上還是太子,他奉命來到民間治理水患,而本宮離家出走在江邊自立門戶,隐居種田。”
“那一年,漓江水患嚴重,本宮種的農田也在嚴重的水患下損失慘重,顆粒無收,隻得不停變賣從屋中帶來的首飾勉強度日。”
“本宮倚仗着自己顯赫的家世尚且可以勉強度日,但那在江邊紮根的百姓可謂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痛不欲生。”
“本宮竭盡全力的設粥棚,幫助百姓,卻隻是杯水車薪。後來,皇上來了,他成了大家所有的希望,包括我的。”
“那時的皇上尚且年輕,正是敢拼敢做的年紀,他一來,便大手一揮,決定在漓江修建一個堤壩。”
“這本是一個好事,但,皇上想要修建堤壩,就必須占用農田。而本宮房子所在的位置,正是皇上眼中修建堤壩的絕佳位置。”
“皇上找到我,告訴我,我應該爲了大局,爲了黎明百姓着想,放棄我的房子。可是我不肯,因爲那房子凝聚了我有的心血和精力,我不願放棄,可是皇上卻說我不識大體,自私自利。”
“我們二人僵持不下,最終,皇上派人推倒了我的房子,強占了我的耕地,殺光了我的家畜。從那一刻,我便發誓,我一定要與他勢不兩立。”
這一次說書,江甯再也沒有顧及觀衆的情緒和表達,她像是在宣洩着什麽似的一口氣酣暢淋漓的說完了一切。
她擡頭望向觀衆席,眼中還殘存着幾分沒來得及收斂的戾氣。
隻是一擡頭,她便看到冷宮門口,人群之後,林徵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神情悲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