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呢，意外中又透着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自從容新月提到港城時，她就感受到容新月對她的特别關注，這種關注不是同學間的關心，而是帶着一種試探和利益考量。
其實很正常，這段時間明裏暗裏不少人問及宋嘉應，大約都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隻是容新月是她的同學又是同事，更加方便而已。
“好，下午我們下班後一起。”白柳痛快地答應了。
她記憶中容新月的外祖母鄭老太太，同樣是一位出身很特殊的老太太，她記得初次見面時，鄭老太太與糖豆很親近，還特意很多次打量宋嘉應，難道她當時就認出了宋嘉應？
白柳心裏是這麽想，見到鄭老太太時也真的問了出來。
鄭老太太邀請白柳過來做客，鄭重而不是繁瑣，隻有她們祖孫二人和白柳。
“哈哈，”鄭老太太聞言不禁露出笑意，她笑着搖頭：“不是認出也不是沒認出，我隻是覺得糖豆和滿姐姐有些像。滿姐姐全名袁滿，應該算是糖豆的曾祖母。”
糖豆的曾祖母，也就是宋嘉應的祖母、宋景雲的母親。
白柳并不意外，她一向明白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些人明明不在同一座城市，說不見就永遠不會再見。
而有些人相隔千裏，卻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關系将兩人連在一起，這是緣分。
“祖母？”白柳露出适當的好奇，不，她是真的好奇，“我聽母親說起過老人家，她很懷念。”
婆媳關系不都是水火不容，至少呂平婉和袁滿的關系很好，到了她這裏，實際上認親以後呂平婉對她包容良多。
鄭老太太怔忪片刻，才想清楚白柳口中的“母親”是說呂平婉。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容新月，笑道：“是啊，她确實很讓人懷念，我與她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四九年的春天，這一别，竟然也成了永别……”
老人提前年輕的事時總是充滿怅惘，白柳在鄭老太太的口中，漸漸了解到另一位出色的女性。
袁滿嫁給宋景雲父親時是續弦，宋家世代從政門第很高，而袁家是清末的民族資本家，最初隻是互相利用。
好在袁滿并沒有被辜負，可能唯一的不圓滿就是宋景章被家裏老太太帶大，對她非常排斥。
不過後來宋景雲父親去世後便分家，袁滿帶着袁家的财産讓宋景雲重新開始，從此更加灑脫。
大約因爲之前自己的經曆，袁滿對兒媳呂平婉非常寬容，因此宋景雲和呂平婉的夫妻關系才與其他巨富家族都不同。
一位開明的長輩太重要了，白柳更感慨新時代女性的強大。
她想，正是一代代女性的努力，才能讓更多人看到女性的能力和聰穎。
“說起來，”鄭老太太頓了頓，“可能我不該說，但已經是過去的事，說說也無妨。”她指了指容新月，“說來我和滿姐姐有過口頭婚約，我們約定成親家。”
“原本我們想着新月母親和宋景雲在一起，但滿姐姐很早就送兒子出去求學，回來時新月母親和宋景雲各有喜歡對象，我們便約定下一輩再成婚。”
後面因緣際會，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白柳不置可否，她不确定鄭老太太在此時提起這樁娃娃親的用意，但如果等下要約定在糖豆身上，那萬萬不能答應。
她面無異色，關心地問鄭老太太：“鄭奶奶，之前也沒有問過您，家裏還有幾個孩子？”
鄭老太太歎息一聲：“我兒女多，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們尚可，唯獨女兒讓我放心不下。”她看向外孫女容新月，“我這把年紀，女兒早逝，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新月。”
“我在的時候，新月的舅舅和表哥表姐們尚且能照顧她，我如果走了，恐怕……”
親情也不是永恒，二代三代在父母在世時感情還在，父母走後感情也會變薄。
容新月母親早逝，家裏的舅舅們本就記恨容新月的父親，未必不會遷怒到她的身上。
而鄭老太太因爲女兒去世的緣故，對外孫女一向多有照顧，與容新月同輩的人心裏也會有所計較。
在家族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你多一份就意味着我少一分。
白柳瞬間懂了，鄭老太太先是提起與宋家的婚約，又說容新月沒有依靠……可是這與她有什麽關系？
她不是救世主，更沒有菩薩心腸，在未知宋景雲和呂平婉的态度前，輪不到她表态。
“新月很出色，您不用這麽擔心。”她轉頭看向眼眸微垂的容新月，“鄭奶奶太擔心你了。”
鄭老太太爲什麽找了她？是因爲與她的交情，還是知道她的想法，但希望她給宋景雲和呂平婉遞一句話呢？
“姥姥，我能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容新月看着姥姥托孤似的交代，心裏很不舒服。
她因爲父親風流，與父親這邊親戚的關系并不好，但不代表她沒有依靠。
至少外界依然認她是容家的大小姐，就是港城那邊的容家，因爲大奶奶的關系也更加認可她。
宋家……她明白姥姥是希望宋家能成爲她的依靠，但她不想對白柳賠笑。
鄭老太太清楚白柳和容新月的想法，她内心微微歎息，但依然沒有放棄之前的想法。
提到婚約不是橫刀奪愛，她希望宋家能認下新月，認個幹女兒也好啊。
“好了，不說了，”鄭老太太臉上笑呵呵，轉頭對白柳道，“新月還是這副孩子脾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大。”
白柳順勢奉承道：“有長輩在，當個孩子也很好，這也是福氣。”
鄭老太太不置可否，轉頭問道：“糖豆什麽時候回來，我想糖豆了。”
白柳之前提到過呂平婉帶着糖豆出國，鄭奶奶這時候問糖豆，其實是問呂平婉什麽時候回京。
以前不知道這層關系就罷了，現在知道後肯定要聯絡，白柳也不能阻攔不是？
她略微思索：“應該也快了，糖豆快開學了。”
鄭老太太含笑點點頭：“我喜歡小孩子，等糖豆回來讓她來太奶奶這裏吃點心。”
她舍了這張老臉給孩子們鋪路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