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應過了沖動的年紀,他并不想讓白柳再做一次寡婦,也不想讓糖豆再經曆一次沒有爸爸的痛苦。
下次他僥幸再回來,不知道白柳和糖豆會不會再認他。
從情理上來說,他還是希望能将宋嘉應和呂非的身份二合一,到時他過往的一切不至于成爲虛無。
可是這樣需要借助港城宋家的幫助,他是真不想和呂平婉與宋景雲之間産生太多聯系。
他又不是真傻,宋景雲一直對他不聞不問,首先證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太尴尬,或許說滬城宋家和港城宋家兩支的關系太差。
而呂平婉自稱是他的二姨,對他更是若即若離,對他不像親人更像寵物,或者說賭氣。
走到今天,他實在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哪怕呂平婉實際上并沒有害過他。
可是地位的懸殊帶來的惶恐太糟糕了,他不知道自己被對方利用的價值到底是什麽。
所以,無論是出于對白柳事業的支持,還是他們目前的處境,他都希望白柳能往上爬,他來解決後顧之憂。
宋嘉應想着腳步一轉,又給滬城的眼線打了一個電話。
多虧翠花轉移宋家的注意力,前段時間翠花将宋家兩個女兒逼得搬出小洋樓,堪稱奇迹。
糖豆還真沒有這個本事。
白柳認同宋嘉應的想法,她決定試一試,如果能考上研究生就去讀,反正讀大學和研究生都是讀。
她想以後分配一個地位更高的工作。
白柳的決定讓很多人震驚,對于大部分工農兵學員來說,他們的基礎很差,如果不是乘着時代的順風車上了工農兵大學,怕是一輩子與大學無緣。
她并沒有刻意告訴任何人,事成之前沒必要宣揚,但也不至于藏着掖着。
好在她是遇強則強的人,她沒有去自己的房子複習,偏偏要留在學校和宿舍裏學習,她就是要完成其他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李玉花時不時閑言碎語幾句,不過最近好像遇到了什麽好事,宿舍倒是清淨了許多。
四月報考,五月考試……很快分數和結果出爐。
報考研究生和高考還有一些不同,首先是學校自己命題,她還是想留在京大。
白柳并沒有抱很大的期待,她知道這世上從來不缺聰明人,更何況是恢複後的第一屆研究生,想也知道難度會有多大。
沒有考上也不要緊,她畢業以後依然是大學生,左右人生的道路從來都不是一條。
她考完之後照常去友誼商店上夜班,還有紅星紡織廠和滬城第三紡織廠,她耽誤了幾個月沒有寄稿件,不适合繼續耽誤。
時間過得飛快,直到六月份的第一天,有同學告訴她去教務處,她稀裏糊塗到達教務處看到其他同學,才知道成績出來了。
“恭喜白柳同學,筆試成績通過了我們的考察,接下來會安排面試,今天特意找你們來……”
白柳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她竟然真的考上了?
哎不對,還有面試。
她報考的依然是曆史系,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恰好她上大學學的也是曆史專業,相對來說了解最多的就是曆史專業。
除此之外,據她觀察如今大部分專業到最後工作的時候,工作内容未必與專業有關。
學曆實際上隻是一塊敲門磚,卻很難學以緻用。
她要的就是敲門磚。
白柳拿到筆試成績後,除了告訴宋嘉應和糖豆,轉頭馬上準備面試。
糖豆六月底小學畢業,她原本想趁着暑假回去接糖豆,宋嘉應的工作不太好調動,隻能糖豆先過來。
如今看來應該也是剛剛好,等七月份的時候她的成績出來,不耽誤接糖豆。
面對周圍羨慕或嫉妒的目光,她順利通過面試的考核。
在面試成績出來的那天,她終于能長舒一口氣。
努力過的事情總希望能有一個更好的結果,證明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白柳,你的電話,你老家的電話——”
她剛剛拿到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從教務處出來,走到宿舍樓下,迎面遇上宿管找她。
這麽巧的嗎,她事先也不知道今天會出研究生的成績。
難道說家裏有事?
“你回來得正好,一上午給你打了五六個電話了,快去接吧。”宿管氣喘籲籲,第一次見到這麽有錢的人家。
一早上打這麽多電話。
白柳感覺心跳都跟着停了下,來不及多想就奔去接電話。
自從她上大學以來,家裏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是宋嘉應在處理,大多都是處理之後才會在信裏和她提一句。
這次急着找她,不會是——
“呂非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就被一群從省裏來的人帶走,還帶着大檐帽,我們怎麽問人家都是說要他配合調查……”白楊語氣急促,在最短時間内說清主要信息提取,“高廠長和向主任都已經出去打聽了,但現在一頭霧水,這不是我們市裏的人,甚至可能不是我們省裏的人。”
白柳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她也知曉事情的複雜性。
“糖豆呢?”糖豆最近小學畢業,大多時間都和小朋友們忙着自己的“事業”,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勁。
如果事發突然,糖豆現在也吓壞了吧;如果糖豆知道些什麽,她需要和糖豆直接說話。
“糖豆在家,”白楊說話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糖豆說讓你盡快回來。”
白柳内心不免有些疑慮,似乎宋嘉應的出事并不是意外。
這段時間她忙着準備考試,每次打電話時間匆忙,又不希望身旁其他人聽到,說得比較隐晦。
看來她不回去是不行了。
“對了,你研究生考上了嗎,如果現在回來……”白楊也不知道該不該耽誤妹妹。
白柳打定主意即日出發,言簡意赅:“我今天拿到了通知書,九月份開學。我現在請假,去買回家的火車票。”
白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愁還是該笑,這事兒咋就都趕到一起呢?
白柳匆匆辦好其他事,囑咐謝雪豔學校有事随時給她打電話,再度踏上回東北的火車。
這一趟屬于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宋嘉應到底打什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