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和宋嘉應并沒有再去其他地方,兩人直接帶着糖豆回到招待所。
“幸好我們又結婚了,不然我要流落街頭。”白柳在招待所服務員一再審問後,終于随宋嘉應回到房間。
她不知道該說戶籍制度嚴還是不嚴,一方面查不到“呂非”身份的虛假,另一方面又嚴禁非夫妻的男女共住一間房……又松又緊,讓人摸不着頭腦。
“你也是真膽大,你來京城不怕被人發現你的身份嗎?”白柳當真爲宋嘉應捏了一把汗。
宋嘉應猶如劫後逃生:“一下車就看到關德明,幸好看到了,不然面對面那隻老狐狸不可能認不出我。”
“當年我離家讀書早,不然關喜月見過我再看過我們的合照,怕是早和關德明說出懷疑。”
宋嘉應外出讀書時關喜月年紀小,兩家關系也不好,并沒有幾次見面的機會,僥幸蒙混過關,可關德明沒有那麽好糊弄喽。
“我也不知道他會來京城,”白柳至今想起來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關德明的到來很突然,當然也是因爲她今天剛好在友誼商店,李建國恰好叫上她……若非如此,李建國幾乎沒有可能告訴她關德明到來。
“别緊張,好在不是我爸。”宋嘉應說話時帶着苦笑,曾幾何時,他與父母竟然情同陌路。
說來他從小與父母的感情就不深,更多時候他認爲父母很偏心,而在看到兄姐對着“呂清婉”的牌位祭拜後,内心的狐疑更是達到頂峰。
此後,他不再試圖引起父母的關注,宋景章和呂清婉顯然也不太在意他,父子母子間後來也沒有話說。
當初宋景章和呂清婉以道德綁架的名義逼他當知青,可笑,他也想同宋家一刀兩斷。
一晃多年多去,“宋嘉應”的死徹底終結他們的關系,但他終究沒有真死,而宋景章竟然派宋衛東探查。
一家人走到敵視的地步,實在稱不上是一家人。
比起宋家隐秘的心思,被關德明發現未必算得上是壞事。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白柳微微蹙眉:“但是——”
她依然無法放心,退一步講,“呂非”的身份始終是懸挂在他們頭頂的利劍,時時刻刻威脅他們。
“但是也可能被其他人發現是嗎?”宋嘉應笑了笑,與她說起白天在國營飯店的見聞。
風向時刻變化,未來變化莫測。
白柳心思一動,忽然說:“我也聽說最近有人回城,且很多人還在聯系海外親戚。”
友誼商店屬性特殊,接待外國來賓很多,其中不乏權貴。
大家言談間多有提及,有時會用外語交流,其他人聽不懂,但她能聽得懂。
宋嘉應點頭:“我不知道港城宋家那邊什麽意思,與宋景章派宋衛東來看我是死是活有沒有關系。”
如果有,他沒死的事,能瞞得住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如果沒有,那他真的安全嗎?
兩人一時沉默。
良久之後,白柳忍不住詢問:“你那個叔叔和二姨,到底是什麽身份?”
她隻聽宋嘉應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來那位叔叔叫宋景雲,内地消息閉塞,他們對港城的情況摸不準。
照理來說,相隔千裏能有本事安排完整身份的人,能量比他們想象中大。
宋嘉應搖頭:“我不想牽扯太深,也沒有直接問過呂平婉,而且……我并未與宋景雲有聯系。”
他頓了頓,就在白柳以爲他沉默的時候,突然出聲:“我聽過宋景雲的名字,港城極其成功的華商,數一數二。”
在外國留學的時候,他旁敲側擊知道宋景雲的名字後便一直有心查看,期間也查到了一點信息。
傳言中宋景雲在三四十年代的港城便年少成名,其後因爲英資的打壓幾乎散盡家财,但他越挫越勇,甚至在港城之外生意做得風起雲湧,最後逼得英國方面不得不親自将宋景雲迎回港城。
不是宋嘉應妄自菲薄,他覺得對方不太可能是宋景章的兄弟。
宋景章承襲自詩書宋家的傳統,天然帶着文化人的軟弱性,不是枭雄。
更細緻的消息他打探不到,也無從得知呂平婉的身份。
大概宋景雲也是同名同姓罷了。
白柳聽他說完後,内心升起一絲異樣感,有些事還真是不好說。
“上次我們說糖豆有做生意的天賦,不會……”萬一宋家的基因是随即抓取。
她半是開玩笑道:“宋家能出你這個奇葩,就不能再出一兩個天才?”
宋嘉應笑着搖頭,反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其實是兄弟倆調換的孩子?”
白柳:???
她剛才猶豫一下沒敢說,宋嘉應是真的勇。
想了一下,她斟酌道:“如果真是抱錯,港城那邊知道嗎?”
呂平婉對宋嘉應的态度很奇怪,有求必應卻非常冷淡,放在以前,更像是大房太太在養蠱。
她越發看不懂了。
“港城未必不知道,隻是真相比我們想象中可能更加不堪。”宋嘉應苦笑,“滬城宋家對我不聞不問,港城宋家在養蠱,偏偏又是姐妹嫁兄弟……是親兄弟未必是親姐妹。”
“大家族的複雜和龌龊從來不少,大家各自維持平衡就罷了。”
他們沒必要和大家族摻合,自立門戶更好。
血統重要也不重要,享受多少福利就要承擔多少責任,他不想自己和妻兒陷入無休止的纏鬥中。
“可很多時候由不得你。”白柳輕聲歎息。
當初有人查宋景章波及到宋嘉應,他不得不接受呂平婉抛來的橄榄枝,進而改變身份……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想躲,也未必能躲開。
宋嘉應眼眸低垂,默不作聲。
白柳不想繼續沉重的話題,她轉念提起:“對了,我聽說前兩天召開關于科學和教育的工作座談會,高考制度要恢複!”
曆史的走向真的如何勝男所說,高考要恢複了!
宋嘉應心頭一跳:“不隻是教育,經濟上也有松動,從返還财産開始就注定不同。”
“那周志勇說的話,”白柳迅速盤算手裏可以随時調動的錢财,“買房嗎?”
偏安一隅,還是激流勇進?
他們的未來選擇隻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