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聽罷,不再糾結,隻當她是人生的一個過客罷了。
夜晚,城西小院裏,馮廣白端坐在石凳上,不耐煩的把手裏的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
“蘭護法,你這是什麽意思!”
被馮廣白稱作蘭護法的黑袍人慢條斯理的淺啜一口,不慌不忙道:“馮大人,不要動怒啊。”
不要動怒?
馮廣白被氣笑了。
昨夜還說隻要糧種,今日卻讓他幫助他們留下長安長公主的性命?!
他是有把柄在存竹閣手裏,但他不傻,刺殺一國長公主可是要誅九族的,他有幾條命賠?
他當官是爲了光宗耀祖,可不是欺師滅祖!
“可據本護法所知,”蘭護法作思索狀,“我們存竹閣是從長安城接到的這個任務……”
“馮大人想知道發布任務的主人嗎?”
馮廣白一聽“長安城”三個字,眼眸中劃過狐疑,他試探道:“聽說道上有規矩,不能透露發布人的信息?”
“哦,”蘭護法淡定道,“是有這麽一條規矩。”
“不過,道上的規矩跟我存竹閣有什麽關系呢?”
蘭護法表情無辜,“馮大人知道的,我存竹閣向來不守規矩。”
這話說的。
馮廣白一噎,竟無言以對。
“發布人姓齊,馮大人親戚的那個齊。”
“所以,馮大人要不要幫本護法呢?”
齊毅……
馮廣白心裏冒出了齊太尉的名字,眼眸深了深。
原本以爲他這位妻弟官至太尉就滿足了,現在看來,區區太尉之職,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馮廣白本就不是什麽好人,和平年代也就罷了,如今遭逢亂世,天災不斷,未來……誰又說的準呢?
以前可沒這麽多災禍,莫不是上天不滿沈氏皇族了?
馮廣白的心思百轉千回,在蘭護法等的不耐煩之前,他笑呵呵道:“存竹閣的任務,本官不好參與,當然,蘭護法若是有需要,本官必竭力相助。”
這話說的虛僞又隐晦,蘭護法好懸沒給他表演一個當場翻白眼。
蘭護法忍着,直到馮廣白走後才痛痛快快翻了好幾個。
“阿蘭。”
身穿淺紫色襦裙的小丫頭,飄在與蘭護法平齊的位置,語氣慢悠悠道。
講真的,要不是熟悉自家小公主的出現方式,蘭護法現在肯定會跳起來。
“阿蘭,你接了什麽任務?”
“刺殺大晉長公主。”
蘭護法把秦筠抱下來,放到鋪着錦氈的石凳上。
“這個任務我接了。”
秦筠坐在石凳上,由于身高的原因,離地面太遠,兩隻小jiojio無處安放,隻得在半空中晃呀晃。
蘭護法什麽都沒說,把任務玉牌交給秦筠了。
“公主去找她了?”
“嗯,”秦筠點點頭,雙手捧着臉,“不愧是這方天地選中的孩子,就是與常人不一般。”
見她老氣橫秋的模樣,蘭護法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小公主是不是忘了,她自己才三歲!
“這個任務交給我了,你不許插手,”秦筠狡黠道,“我有一個好主意。”
“對了,最近一個月羅塢城所有人暫停所有活動,原地待命。”
這半個月裏無災無難,沈長安出銀錢,雇傭百姓在羅塢城建了一個大型糧倉。
占的是李郡守的地,他本來想在這塊地上建個花園來着,沒想到長公主一言不合就租了。
沒辦法,誰讓他沒人家身份高呢!
李郡守整日在被窩裏唉聲歎氣,氣的包氏每天都要給他幾個大逼鬥。
這十幾天裏,沈長安每天都帶人去田間與百姓交談,她也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反正那天進城時聲勢浩大,想掩飾也晚了。
期間也收到過很多信,有沈隽珩的,還有林宛宜的,林宛宜的是别人代筆,主要是詢問她的近況。
沈隽珩的就那啥了,字醜不說,還大如鬥,寫一次信要一摞信紙。
除了寫他吃了什麽玩了什麽,就是寫他對雲家六姑娘的思念,念叨着讓沈長安趕快回來,把雲家六姑娘召進宮裏和他玩……看的沈長安想把他回爐重造。
不過這娃的功課倒是做的很好,教他的是紀太傅,别看紀太傅平日裏笑呵呵一副慈祥老人的模樣,但教起書來卻是很嚴厲的,就連晉宣帝都挨過他的幾竹闆。
沈隽珩也被打過手心,不過誇贊比挨打多,縱使晉宣帝不樂意讓他坐上未來儲君之位,也在心裏偷樂了不少次。
和自家孩子同一個老師,孩子能得老師誇贊,四舍五入,就是他自己被老師誇了。
時間說快也快,轉眼間就到五月末了。
沈長安再到農田裏時,早就有田地邊上堆滿了挖出來的土豆。
之前晉宣帝昭告天下,言明神糧的發現者是沈長安,但有的百姓因爲各種原因并不知道。
但經過這十幾天的相處,加上琉璃叭叭不停的小嘴,幾乎羅塢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了,沈長安每次出門,都會收到一大波投喂。
做了好事本就該讓人知道,特别是沈長安還想謀劃那個位置,更要拉攏民心,有時候民心向背能決定一個國家的政權歸屬問題。
但百姓太熱情,沈長安表示,她有點招架不住了,才十幾天,足足胖了兩斤!
“長公主。”
正在田間忙碌的百姓見了她,第一時間就給她打招呼。
有小孩子還捧着自家剛挖出來的土豆送到她面前,雙眼亮晶晶的求誇獎。
沈長安自然是不吝誇獎,挨個誇了一番,他們才美滋滋的繼續回去挖土豆了。
百姓熱情高漲,加上城中富貴人家想在沈長安面前露一露臉,派了不少家丁來幫忙,在五天後,羅塢城所有的土豆都收獲完畢,借由官兵監督着運往新建好的糧倉,小偷小摸能藏下一點,多了就不行了。
沈長安看着儲藏的滿滿的糧倉,擡頭望天,如今的天空萬裏無雲、驕陽似火,但該組織人撤離低窪地界了。
于是,羅塢城的百姓就在青天白日看到了一個瘋癫的道士手執雪白拂塵,嘴裏小聲念念叨叨。
這一反差引得很多吃瓜群衆看熱鬧,有好事者湊過去聽他在說什麽,卻聽見:
“遇荒年,每常見。就中今年,洪水皆淹偏……”
遇荒年,每常見。就中今年,洪水皆淹偏。--靜端《蘇幕遮》
譯:遇到荒年的時候,(洪水)每年常常見到,就在今年,洪水淹遍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