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照日塔的大門被人從外拉開。
一縷陰沉的雪光照耀入内,夾雜着寒冷的北風。
沈甯甯用小手擋了一下眼睛,從手指縫隙看去,來人身形清瘦,一柄寶劍橫着佩戴在腰後。
葉裳依揉了揉眼睛,有些高興:“是裴校尉啊!”
“是不是娘娘讓你來放我們出去的?”
裴隐面色冷靜,看了一圈照日塔内,确定隻有沈甯甯和葉裳依兩個人。
他舉起手裏的信件:“不是,我的鷹送來了郡主的求救信。”
說罷,他橫展手臂,天空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叫。
方才那隻老鷹撲扇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乖巧地猶如家雀。
沈甯甯驚訝:“這老鷹,是裴校尉養的?”
裴隐點點頭:“猛翼性格孤傲,卑職當時爲了馴服它,也花費了兩三天的時間,沒想到,郡主竟有辦法讓它爲您送信。”
沈甯甯笑了笑。
别說老鷹了,就連山裏那些兇狠的猛獸,吃了她靈泉水澆灌的東西,也都乖乖地聽她調配。
小家夥拉着葉裳依的手:“那我們現在能出去了嗎?”
裴隐冷眉微微凝住:“卑職收到郡主的信件以後,馬上上禀給了陸統領,陸統領已經去過問容妃娘娘的意思了。”
“隻可惜,容妃娘娘從昨晚開始,就病得厲害,一直不曾醒來,連九皇子也在她身邊伺候了一夜,故而卑職來将郡主和葉小姐提前放出去,其實是違背了娘娘的命令。”
葉裳依有些擔心:“那怎麽辦?等娘娘醒過來,我們不會還受罰吧!”
裴隐卻說:“顧不得那麽多了,塔内寒冷,陸統領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告知皇上,所以吩咐卑職先将您二人接出來。”
說到這裏,裴隐探究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葉裳依和沈甯甯。
沈甯甯的信上說她倆被關了一整夜。
陸統領說,她們二人隻怕已經被凍出了事。
可現在看她倆,面色紅潤有光,更像是睡了一夜好覺的模樣,裴隐就覺得不可思議。
曾有禁衛軍,在冬天的時候不小心被困照日塔内。
次日去發現,已經凍成一具冰冷的屍首了。
而寒災之下,大雪紛飛的夜裏,兩個小女孩竟還能照顧好自己。
不得不說是奇迹。
沈甯甯和葉裳依跟着裴隐離開照日塔。
裴隐将她倆直接帶回了禁衛軍停留整頓的衛衙内。
衛衙地處皇宮外圍,裏面全是一些禁軍男子。
考慮到女子名聲問題,裴隐道:“我們的人已經去葉家通知太傅大人派人來接了。”
“郡主,一會謝大人會入宮審理卷宗,可要請他将您一并帶回家?”
一聽謝明安的名字,沈甯甯捧着熱茶,急忙搖了搖頭。
“不用麻煩他。”
葉裳依察覺到沈甯甯抗拒的情緒。
她主動說:“不着急,等我們暖和暖和。”
“一會我祖父進宮來接我,郡主可以順道跟我一起回去。”
裴隐沉默着點點頭。
然而,比葉家人更先入宮的,是聽聞了消息的丞相大人謝肅之。
他一臉陰沉,腳步加快,直奔容妃的宮殿。
站在外面,謝肅之揚聲,冷冷道:“娘娘一向标榜自己宅心仁厚,親近佛理,可如今,連兩個不到八歲的孩子都容不下!”
“平時侍奉佛祖時,難道心中不會害怕嗎?”
大宮女面色一變,連忙轉身去殿内通傳。
不一會,九皇子邁步而出。
陰沉的天色下,謝肅之一襲官袍,身骨清冽如松竹。
那雙緊壓薄眸的寒眉,更是擰着冷厲的弧度。
九皇子溫潤,站在白玉階上,語氣聽不出喜怒。
“丞相大人,母妃她抱病在身,你這番喧鬧,已是不妥。”
“何況,身爲外臣,竟無召擅闖後宮,不合規矩!”
謝肅之一聲冷笑:“九殿下,請您轉告娘娘。”
“臣答應過夫人,絕不會跟娘娘爲敵,但如果娘娘再想爲難臣的家人,挑撥臣的家事,就别怪臣翻臉!”
九皇子面色冷了冷:“丞相大人,你怎麽敢這樣對母妃說話?”
謝肅之毫不懼怕,看着台階上的小少年。
“臣的底線,就是家人,娘娘苛責甯甯,就是與臣過不去,别說對娘娘說這樣的話了,就算是殿下您,臣也說得!”
“當初殿下快出生的時候,若沒有臣的夫人力保,殿下現在,根本沒有機會站着跟臣說話。”
說罷,謝肅之甩袖,轉身就走。
容妃的宮人望着丞相滿身怒氣沖沖的背影,根本不敢插嘴。
等到他走遠了,大宮女才猶豫地呼喊:“殿下……”
九皇子陷入怔忪裏不解:“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殿内。
躺在榻上的容妃,依舊閉着雙眼,看似熟睡。
昏迷中蒼白的面頰,尤帶憔悴。
然而,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殿外的話,她的指尖輕輕嵌入掌心,留下一道殷紅。
謝肅之大步趕去了禁衛軍的衛衙。
“甯甯!”
沈甯甯正捧着熱茶,跟葉裳依吃着裴隐送來的糕點。
小家夥晃着腳丫,有些自在。
待看見謝肅之步履匆匆地跑進來以後。
她眼眸一亮,頓時放下茶盞:“幹爹~”
小家夥哒哒跑去,撲進謝肅之的懷裏,高興地像是等到了家長的孩子。
“幹爹怎麽會來接我吖?”
“我一收到消息就來了,你沒有事吧?”謝肅之抱着小家夥,上上下下的檢查。
“沒事的喔,幹爹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嗎?”
天知道,當他得知沈甯甯被關在照日塔裏一整夜,他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昨夜大雪紛飛,他不敢想象,一個孩子在那麽寒冷的佛塔内,是怎麽撐過來的。
但看見沈甯甯小臉白白,透着粉紅,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
他總算松了口氣,将小家夥緊緊地摟在懷裏。
裴隐和葉裳依在旁邊看見,都有些暗驚。
都知道謝丞相喜怒不形于色,一向冷靜自持。
可眼下,竟看見他滿面慶幸。
沈甯甯眨了眨大眼睛,小手輕輕拍了拍謝肅之的後背。
“幹爹?我們回家嗎?”
“好,我帶甯甯回家。”謝肅之這才平複心情。
他站起身,看向葉裳依:“路上雪深,不好走路,我進宮的時候,老太傅的馬車被卡在了半道,十分心焦。”
“我便答應他,将葉小姐一起帶回去,所以,葉小姐随我一起離開吧。”
葉裳依頓時點點頭:“也好,有勞丞相大人了。”
跟裴隐道過謝,謝肅之就抱着沈甯甯,牽着葉裳依離開。
沈甯甯想自己走,謝肅之卻怕路上的積雪,濕了她的鞋,就将小家夥一路抱在懷裏。
在經過宮道的時候,恰好與趕入宮中審理卷宗的謝明安碰上。
沈甯甯連忙将腦袋埋在謝肅之的脖頸裏,假裝沒看到謝明安。
謝明安看着她争寵般的撒嬌模樣,皺了皺眉。
“父親。”他走到謝肅之面前,冷淡拱手。
“嗯,你妹妹在宮裏被關了一整夜,我先帶她回府了。”謝肅之說罷,徑直離去。
謝明安狐疑地皺眉。
被關了一夜?
他安排侍衛前去向容妃通傳,竟沒有将沈甯甯她們放出來麽?
當天深夜。
皇上和墨淩危風塵仆仆地趕回來。
墨淩危立刻就要去謝府上看沈甯甯,被陳少北勸住了。
“白天再去吧,這個時辰,郡主一定睡了。”
墨淩危閉了閉銳利的寒眸:“到底怎麽回事,你去打聽打聽,回來告訴我。”
而此時,皇上已經去了容妃的宮殿。
容妃剛剛清醒過來,被宮人扶着請安。
“臣妾參見……”
話都沒說完,皇上一個淩厲的掌風,便扇向她的臉頰。
“啪”的一聲脆響。
容妃頓時面無血色,捂着面頰,惶惶不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