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不轉睛地瞧着掌櫃,從櫃子最底下拿出一沓厚厚的冊子。
掌櫃來回翻找,終于,他道:“找着了,在這兒,不過……”
話都沒說完,墨淩危已經接過來,遞給萬分激動的沈甯甯親自查看。
沈甯甯水眸漾着極大的歡喜:“是如意的花紋,一模一樣!”
冊子這頁所描畫的蓮花紋,她再熟悉不過了。
視線往下,看見顧客落款那一行,小家夥卻怔住。
“這……”
掌櫃賠笑:“看來當初訂下如意的客人是來店裏自取的,所以沒有留下詳細的住宅地址,不過,倒是有名字。”
墨淩危看着沈甯甯長睫顫動,她伸出小手,輕輕地撫摸上名字那欄。
“心娘”兩個字,寫的十分娟秀。
經過時間的沉澱,宣紙已經微微泛黃,但她娘親簽下的名字筆墨,卻依舊清晰。
像時光的水湧來,在沈甯甯黑乎乎的眼眸裏,漾起一片波光粼粼。
她哽咽說:“這就是我娘親的字迹嗎?”
掌櫃看了一眼:“應當是的,顧客每當來取貨,我們都會請他們簽字确認。”
沈甯甯将這兩個字看了又看。
墨淩危抿唇,擡頭望着掌櫃:“這張紙我買了,你出個價。”
掌櫃愣住:“這,這不太行啊公子,蓮花紋以後我們店鋪裏還用得上呢。”
墨淩危不跟他廢話,直接開價:“一千兩白銀。”
掌櫃爲難:“公子,您……”
墨淩危打斷,聲音利落霸道:“三千兩。”
掌櫃大吃一驚,他回過神來:“公子,這不是錢的事,我師傅留下來的冊子不是簡單的花紋,而是我們這行傳承的手藝。”
墨淩危沉息:“知道了。”
他旋即扭頭,看着侍衛武放:“你去找知府過來,這個鋪子裏所有的手藝,列爲宮廷禦用。”
掌櫃下巴差點脫臼。
他一個小小的銀樓鋪子,居然有能耐成爲禦用特供?
沈甯甯擦去眼淚,忙說:“哥哥,不用如此興師動衆,我隻看兩眼就好了。”
墨淩危心知她有多想找到自己的爹娘,但沈甯甯的個性卻是不願意給人添麻煩。
故而她這番話,隻得到他抿唇淡笑:“我來安排,你不用再勸。”
“等等,等等公子!”掌櫃回過神來,急忙阻攔侍衛。
他看着墨淩危,眼裏的震驚依舊沒褪去。
怪不得他覺得這個公子和那位小姑娘一身貴氣,看來是宮中的貴人。
“公子的心情,小人能理解,不過小人的手藝水平,自己心裏也有數,做宮廷禦用确實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但小人實在當不起大任。”
掌櫃看向沈甯甯:“小小姐,您看這樣好不好,将這張紙名字的部分撕下來,小人也不要您的錢,直接贈給您了,可行?”
墨淩危頓感滿意。
這個掌櫃是聰明人,他知道就算成爲禦用,但跟那些宮裏的精工巧匠比起來,他實在資質平庸。
而且宮裏那群妃子娘娘們,可不是好伺候的。
與其到時候因罪受罰,還不如現在賣這兩位貴人一個人情。
沈甯甯眸光泛着驚喜:“真的?唔,我也不能白要你的。”
她馬上去掏自己的荷包拿銀子。
墨淩危按住她的手:“有我在這裏,就無需你付錢。”
話音剛落,武放就掏出一千兩銀票,放在了掌櫃的桌台上。
掌櫃的受寵若驚,連忙上手,将那帶着字迹的紙,折成一條撕了下來。
沈甯甯如獲珍寶,小心翼翼地捧着。
墨淩危牽着她離開,小家夥還不忘留下一句:“謝謝掌櫃叔叔,我沒見過娘親,這是第一次看見她寫的字。”
她走後,銀樓掌櫃還久久不能回過神。
不由得感慨道:“這小姑娘身世真可憐,不過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呢?好像那天瞧見的福女童子……”
馬車裏。
沈甯甯一直捧着那張字條,看了又看。
心娘兩個字的字迹,都快被她烙在心上了。
墨淩危薄唇邊始終帶着淺笑,他也不去打擾小家夥的甯靜。
字雖在紙上,但沈甯甯觸碰到的一瞬間,仿佛與幾年前的母親,隔着時光碰了碰指尖。
小家夥吸了吸鼻子,黑眸水靈靈的哽咽道:“這是我離娘親最近的一次。”
墨淩危安撫:“你别太難過,我現在帶你進宮去找容妃,掌櫃既然說這是一對如意,那麽容妃定然知道心娘是誰。”
沈甯甯撲進他的懷中,小手摟住墨淩危的脖子。
“謝謝哥哥!”她的熱淚,灑落他衣襟。
墨淩危身形一僵,旋即嗤笑,漆黑薄眸裏是明晃晃的寵溺。
“謝我什麽,你不是也幫了我很多嗎?人生本無趣,但爲你找到爹娘,就是我眼下最重要的事。”
倆人入宮後,直接去了容妃的殿外。
當墨淩危說找容妃,大宮女卻滿懷抱歉。
“實在對不起太子殿下,因天氣轉涼,娘娘感染了風寒,一夜未睡,方才喝了藥才睡下。”
墨淩危凝眸:“病了?”
大宮女點頭。
沈甯甯便聲音糯糯地說:“沒關系大姐姐,那麽我們改日再來看望容妃娘娘,希望她早日康複。”
大宮女含笑:“郡主的話,奴婢一定會代爲轉達。”
墨淩危拉住沈甯甯的小手:“走吧,去紫宸宮坐坐。”
大宮女将他倆直接送到宮門口,待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才返回宮中。
殿内,紫色的籠紗垂幔遮住大半光線,滿室藥香缥缈。
大宮女腳步放輕,繞過雲母屏風走到内室,床榻上,坐着一個黑發白膚的美人。
“娘娘,太子殿下已經帶着福甯郡主離開了。”大宮女道。
床榻上的容妃臉色寡淡,嘴唇有些蒼白。
她微微側眸:“他們可說是來找本宮做什麽?”
“沒有說。”大宮女搖頭:“但是奴婢聽說,太子殿下的人,最近去冷宮查清荷了。”
容妃閉上眼按了按眉心:“斯人已逝,有什麽好查的呢?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對了,福甯郡主的冊封大典應該快到了,你開私庫,将那份本宮親手抄錄的詩詞集《花夢》,連同孤本一起送給她。”
“是。”大宮女轉而告退,走向偏殿私庫。
打開以後,從裏面找出那份保存完好的詩詞集,一份是容妃抄錄的,另外一份則是原版孤本。
大宮女打開容妃所抄的那一份仔細檢查,确認無錯後裝回盒子裏。
若是能讓沈甯甯看見,小家夥定會驚訝,容妃的字迹,與她剛剛拿到的娘親字迹,極爲相似。
時間一晃,半月過去。
十月初一,國學府應考正式開始。
沈甯甯一早就乘馬車而來,陸紹元也來應考。
還沒到開側門的時間,國學府外已經排起了兩條長龍隊伍。
小家夥掃了一眼,估摸着有三百多号人。
“哇,”她小聲驚訝,對陸紹元道:“這麽多人來考,壓力好大。”
爲了應考,她這半個月可是每天隻睡兩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瘋書生那學習。
陸紹元哈哈一笑:“你不用怕,好多人根本沒水平,就是來見見世面,畢竟國學府的門檻太高,尋常人一輩子都進不來。”
就在這時,鑼鼓響起,國學府側門打開。
四名夫子帶着六個書童及護院出現。
爲首的那名夫子胡須修長,不苟言笑:“男女分開,左右各列好好排隊入場。”
沈甯甯連忙跟着閨秀們去了右邊站着,所有人都要交上自己的名牒,還有當地縣太爺或知府簽署的推薦書,才能有資格獲得考試。
輪到沈甯甯的時候,負責登記的書童核對了她的名牒和推薦書。
但,沒有讓她進去,反而是伸出手:“你的銀子呢?”
沈甯甯一愣。
什麽銀子?考試還要交錢嗎?沒有人跟她說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