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淩危卻精神奕奕。
朱紅蟒袍,更顯得他劍眉漆目烏黑攝人。
好幾次,墨淩危挑簾,看向晨光下的茫茫大山。
沈甯甯不會再忘了吧?
陳少北忍不住睜眼提醒:“殿下,現在才五更天,就算沈小姑娘沒忘,也起不來這麽早。”
墨淩危放下簾子,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陳少北閉緊嘴巴。
他就是太喜歡說大實話了。
墨淩危其實也沒打算來這麽早。
但是他昨晚回宮,卻想起來,自己沒和沈甯甯約定具體的時間。
他若是來晚了,這小家夥,還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等他嗎?
到時候又去了别的地方,他追在身後找,還不知要找幾日!
索性,天不亮就拽着陳少北來了。
這會兒,不止是他們在等,墨淩危帶來的兩隊太子近衛也騎着馬,靜立晨光中等待。
祥雲村裏有起得早的村民們,起來翻土給枇杷種澆水。
一眼就看見狼山腳下那一隊隊近衛。
劉大嫂子抱着一盆衣服出來:“又是來找甯甯的吧?要真是太子的人,那咱們甯甯以後可就不止富貴了,說不好,是要做皇妃的呀!”
跟她一起洗衣裳的,是鄧富貴他娘。
她不高興地看了一眼村子外。
“你就會胡說,”富貴他娘道:“太子是什麽身份?甯甯再有本事,那倆人也天差地别!”
沈甯甯隻适合嫁她家鄧富貴這種小子啊!
劉大嫂子觑了她一眼:“你急個啥?甯甯要是真嫁入高門,對咱們村來說不也是好事嗎?那可是山裏頭飛出鳳凰啊!”
好事個屁!就會做夢!
在她看來,沈甯甯嫁給她家鄧富貴,那都算是高嫁了。
怎麽可能還會嫁太子?
鄧富貴他娘冷着臉,一語不發。
又等了半個時辰。
沈甯甯的小身影,就出現在了林子裏。
墨淩危恰好挑簾看見,登時下了馬車。
陳少北被驚醒,也連忙跟了下去。
今日,沈甯甯穿着寶藍色的裙子,頭戴同色的一朵絹花。
更顯得烏發白膚,圓圓的小臉,水眸盈盈靈動極了。
她身後的黑狼王,叼着一個食盒。
“哥哥!”小家夥跑到墨淩危面前:“你來的可真早!”
她以爲自己提前很多了,秦奶奶怕她忘記,早晨專門來喊她起床。
沒想到,小人兒下山,卻見墨淩危已經等在此了。
“就等了半炷香的時間,不早。”他說。
一旁的陳少北側頭看了墨淩危一眼。
以前怎麽沒發現,太子殿下的嘴這麽硬?
沈甯甯從黑狼王那接過食盒:“奶奶知道我們今天要出門,特地爲我們路上準備的吃哒!”
墨淩危颔首,幫她提上放進馬車裏。
陳少北便拱手,對沈甯甯道:“沈小姑娘好,在下陳少北,鎮南将軍之子。”
“上次你去我們家,家仆不知情,多有得罪,太子殿下已嚴懲過他了,還請沈小姑娘見諒。”
沈甯甯圓眸亮晶晶的:“沒關系,也是我不好,弄丢了哥哥給我的玉,北哥哥不用放在心裏,我已經忘啦!”
墨淩危面上神色一頓。
北哥哥?!
他看向陳少北,後者隻是覺得有些别扭,但也坦然接受了這個稱呼。
三人一行,近衛開道,乘馬車前往漁安縣。
路上,陳少北一直用餘光,打量着沈甯甯。
白嫩嬌小,眼神靈動活潑,長得漂亮精緻。
也不怪太子當日會把白瓷魚缸看錯。
在如此災年,尋常人家還能将她養的如此白嫩圓潤,難得特别。
陳少北正看着,忽然察覺到一雙冰冷的視線。
他微微側首,和墨淩危對視上。
陳少北輕咳一聲,收回了目光。
太子真小氣,多看兩眼,也要怪罪?
随後,墨淩危才一直關注着沈甯甯。
他發現,小家夥有些沉默。
她始終看着窗外過路的景色,小手緊緊地捏着膝蓋。
圓圓的小臉上雖然沒什麽緊張的情緒,但墨淩危看出了她的忐忑。
他主動出聲,淡淡安慰:“隻是去問一問,這個穩婆,不一定就是接生你的人。”
墨淩危這麽說,也有原因。
不怕穩婆不是他們要找的,就怕沈甯甯是專門被抛棄的。
否則,真的丢了女兒的家庭,怎麽會不報官,一點痕迹都沒有?
倘若她是被遺棄的,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提前給她做好心理建設。
沈甯甯卻回過神,白瓷臉蛋上露出笑容。
“我隻是有些緊張,”她兩隻小手搓了搓:“這是我第一次得知有關于自己身世的消息。”
她覺得是離爹爹娘親最近的一次。
陳少北有些心疼她的遭遇,不由道:“你一定會心想事成,盡早找到父母的。”
沈甯甯果斷甜甜一笑,梨渦淺淺:“謝謝北哥哥!”
墨淩危臉都黑了。
又是北哥哥?
馬車直奔漁安縣乾化大街。
在一戶民宅前停下,兩名近衛上前叩門,說明來意。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得知情況後,連忙道:“請進,之前縣令大人已經派人來知會過了。”
沈甯甯站在門口,有些緊張。
墨淩危走到她身旁,伸出手道:“牽着我,别怕。”
小家夥仰眸看着他,随後果斷抓住了他的指尖。
見他倆一起進去,陳少北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但想了想,他還是跟着進了院子。
沈甯甯本以爲能見到穩婆本人。
但沒想到,隻看見了一個牌位。
中年男人抱着牌位,歎氣:“你們找我的時候,我沒來得及說明,我母親已于半年前得了暑熱,過世了。”
沈甯甯圓眸微怔,鮮活的靈動,刹那間褪去。
“那……”
墨淩危反手握住沈甯甯的小手,示意她别慌。
他沉聲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男人忙說:“四年前,我母親在京城的飛花巷子裏,給一個貴婦人接生,就是個女嬰。”
“當時夫婦倆應該是很高興,不過後來我母親回來卻說,生孩子的那位貴婦人,應該……是個外室。”
沈甯甯不解:“什麽是外室?”
墨淩危抿唇,低頭看了她一眼。
他想了想,才說:“沒有名分的妻子。”
男人歎氣:“因爲宅子是新買的,除了兩三個仆從,就沒有别人了。”
“後來她去結銀子的時候,聽府裏的下人說,女嬰被送走了。”
“我母親沒有再看見那對夫妻,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沈甯甯圓眸一震,須臾浮現隐隐淚光。
也就是說,她可能是被抛棄的。
爹爹和娘親,将她生下來,是遇到了什麽事,才不要她呢?
正當沈甯甯難受的時候。
男人道:“我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爲我母親去給這個貴婦人接生的那晚,下了好大的雨!”
墨淩危和陳少北同時怔忪。
是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