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雲初醒來的時候,白微雨已經不在身邊了,如果不是眼睛的酸澀讓她明白那不是夢,她甚至都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直到她打開房門,外頭陽光正好,白微雨就坐在葡萄架下看書喝茶。
見她出來,白微雨也隻是放下手裏的書,招呼她過去,剛坐下,琳琅便端上來一碗雞蛋羹,沈雲初隻是看了一眼,沒什麽胃口。
她轉頭看向白微雨,糾結着要不要說出昨天發生的事情,白微雨隻是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知女莫若母,不用她開口,白微雨隻是道:“先吃點東西,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你想明白了再決定要不要跟我說。”
對上她溫柔又鎮定的眼神,恍若看透世間萬千,依舊慈悲爲懷,沈雲初忽的心頭一安,拿起勺子将碗裏的雞蛋羹吃完。
末了,沈雲初垂着眸,忽的輕聲詢問,“阿娘,如果有兩個很重要的人,必須要舍棄一個,我該怎麽辦?”
白微雨沉默着,沒有立刻回答沈雲初,直到沈雲初緩緩擡眸,求解的目光望向白微雨,短暫的沉思之後,白微雨隻道:“我不敢斷言應該放棄哪個好,但是酥酥,這世間的緣分或許都是注定的,有時候呢,放棄和坦然接受,也是一種能力。”
“其實你我都無法左右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心,你不必刻意的去放棄誰,就坦然一些,得到了是恩賜,得不到是命中注定。”
“有時候執念太強,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沈雲初那話問的模糊,她本沒覺得白微雨會聽明白,已經想好了如何回答她要問她是哪兩個人的問題,可白微雨的話,卻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沈雲初怔了怔,一股莫名的酸澀再次湧上心頭,她曾想,如果宋元成能夠成爲她未來的夫婿,按照宋家的家世和地位,沈紀常想來也不會有意見。
況且,以宋元成的能力,加上她自己,就算日後注定逃不掉被卷入皇權之争中,保兩家全身而退想來也并非沒有可能。
可是現在……
雖然宋元成沒有明确告訴她,他和沈清月或許也還隻是在有好感的階段,或許兩人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是直覺告訴她,宋元成是真的不喜歡她。
沈雲初定了定神,倔強的擡眼,再次看向白微雨,她說:“可是,阿娘不希望酥酥圓滿嗎?”
聞言,白微雨溫柔的笑了笑,寵溺又無奈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傻丫頭,阿娘當然希望你好了,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四季更替,世事無常,沒有哪一日是完全相同的,就如再好的人或者是東西,日子久了也會不一樣。”
沈雲初皺了皺眉,“什麽不一樣?”
白微雨笑容不改,語氣微頓,“這個誰也說不準,圓滿究竟是如何的,人就一定隻困于情愛之間嗎?其實也不盡然。”
“但你隻需要跟着你自個兒走就好了,至于别人,在意的人就留意一些,幫襯一些,沒瓜沒葛的,也礙不着咱們什麽,便也無需過問。”
聽着白微雨的話,沈雲初沉默了,心裏還是很亂,她皺了皺眉,垂下眼簾并不說話。
此刻,白微雨似乎看出她心頭的不滿和哀怨,眼底不免有些擔憂,她擡手,一下一下輕輕撫摸着沈雲初後腦勺,輕聲告誡,“你爹說的很對,害人之心不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每個人都要學會接受和釋然才能長久。”
沉默良久,沈雲初突然道:“可我覺得,這真的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她先決定選中宋元成的,她努力在他面前表現的乖巧,可爲什麽到頭來卻比不上他們在馬場的一面之緣。
她曾惡毒的想,是沈清月的出現奪走了她在宋元成心裏的位置,明明是她沈雲初給了沈清月直面内心的勇氣,沈清月卻恩将仇報,她真的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後悔當初幫她毀掉了裴長恭的婚事。
可她心裏又明白,沈清月沒有做錯什麽,也不知道去馬場會遇到宋元成,救人也是出于本能和好心。
如果沈雲初不幫她毀掉婚事,那沈清月就一定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這是毫無懸念的。
她突然就很難過,因爲沒有人可以怨恨。
“酥酥啊,身體上的強壯姑且可以保你不受皮肉之傷,但這裏的強大。”
說着,白微雨收回撫摸她後腦勺的手,緩緩地指向沈雲初的心口,語氣微頓,直到沈雲初愣愣的擡眸看她,她才接着道,“需要你擁有不被任何人或者事情困住的能力,爲你自己而生,爲你自己而活,這是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的。”
疑惑的目光頓在她溫柔又強大的眼神中,就像石擊湖面波瀾之後又再次平靜了下來一般,沈雲初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那麽怨了。
在沈雲初眼裏,白微雨對她而言,永遠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不止是母女之間的羁絆,還源于如同良師益友,荒漠明燈的依賴。
她獨自思索了許久,最終也沒告訴白微雨宋元成和沈清月的事情,隻是找了個空閑時間,調整好心情,便将宋元成讓她轉交的東西送去了沈清月的院子。
當沈清月打開那小小的盒子,就見是一隻做工精美的镯子,孫巧站在一旁,這镯子的成色,一看就價值不菲,她皺了皺眉,有些擔憂,“這……這太貴重了吧。”
沈清月看着那镯子,心頭閃過一絲悸動,可眼波流轉之間,又生出一絲憂心,“宋公子太客氣了,我當時不過是順手而爲,實在是受之有愧。”
說着,她忙将手中的镯子擱在桌上,“你還是拿回去吧,替我還給他好了,我不能收。”
沈雲初坐在對面,看了看面前的盒子,又看了看沈清月,沈少珩趴在一旁,黑葡萄一般圓溜的大眼睛也盯着那漂亮的盒子一轉不轉。
默了默,沈雲初道,“已經送出去的東西,怎麽拿回去啊,阿姐你就别爲難我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就下次再見到他時候還給他好了。”
沈清月沉默着,沒有說話,想來也是,雖然是他托沈雲初送來的,但再讓沈雲初跑腿,萬一對方也是一樣的說辭,豈不爲難她了。
沈清月有些無奈的舒了口氣,沈雲初垂了垂眸,壓住眼底的失落,也看出了沈清月的憂心。
她說,“如果阿姐是怕找不到等同的回禮,那你大可不必憂心,宋公子既決定贈與你,那便是你值得的。”
沈清月垂下眼簾,摸着桌上的盒子,若有所思,神色間隐約可見一絲羞澀,沈雲初敏銳的捕捉到,便明白那日在馬場,一定還發生其他什麽事情,他們的關系才會這般朦胧。
但沈雲初沒問,心裏還是有些難受的,可換種方向想,至少沈清月已經不在墨守成規了,甚至還偷偷翻牆出去去了馬場。
她先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就不算白費了。